两湖居

描写了发生在80年代东北农村的一段儿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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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风雪马家山 第十二章

(2020-01-25 07:09:25) 下一个

                                            天王盖地虎
马春莲心情很好,因为刚刚过去的初三上学期第一次摸底考试她考得不错,全校第三,非常有希望考上中专或中等师范学校。马家北的这个二女儿聪明伶俐,为人正直,她不像自己的哥哥马明国那样物质化,她追求的是自己的理想和自由,对哥哥的选择颇为不屑。
而马春莲的同学林子木则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在初三三个班一百五十多名学生中,他考试成绩名列第六十三名,满分一百二十分的数学他得了五十九分,别说考中专考高中了,这个成绩他什么也不会考上。
林子木不是用功的学生,他从小只喜欢读小说,读历史,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喜欢课本,语文成绩因为看书多有些功底,成绩还可以,数理化英语完全就是一团糟。
子木娘对这个最小的儿子本来期望甚高,希望他能考上中专,至不济考上高中,将来回来到木宁中学做个代课老师也行,她不相信子木能考上大学。可惜,儿子子木整天就知道摸鱼打鸟,或者拿着本小说看,他的成绩遭透了。
林子木备受打击,不但在学校里同学们面前面子无光,而且到家里妈妈数落哥哥嘲讽,使他心情黯淡。他知道,或者选择读书,或者选择务农,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下午放学,情绪低落的李子木来到马敬文家里,敬文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在乡信用社打更。衰老的马敬文因为受到儿女事情的连续打击,情绪也很低落,他的老朋友宋三胡正坐在他家和他聊天。
宋三胡这个人颇有些传奇色彩,据说他在解放前做过三次土匪,东北称土匪为胡子,所以人送外号“宋三胡”,久而久之叫熟了,他的真名反倒没人记得了。
林子木一直很奇怪,既然宋三胡三次参加土匪成为胡子,为何解放后没有受到镇压,反倒成为老革命积极分子马敬文的朋友?要知道马敬文可是根红苗壮的贫下中农,中共党员,和胡匪是势不两立的。
宋三胡和马敬文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林子木情绪低落,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古旧的小说,那是马敬文唯一的书籍。突然,林子木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看到二人正在沉默抽烟,他忽然对宋三胡说了一句:“宋大爷,天王盖地虎”。
三胡一愣,不知道这个小孩在发什么神经。
“脸怎么红了?”子木又说道。
三胡急忙摸了一下脸,他很奇怪自己的脸是否红了。
“又怎么白了?”子木又叫道。
三胡莫名其妙,说道:“你这个小孩说啥呢?谁脸红了,谁脸白了?”
一旁情绪低落的马敬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自从女儿小丽的事之后,儿子家柱进监狱,打击一个接一个,马敬文好久没这样笑过了,边笑边咳嗽,连忙掐灭了烟袋。
“三胡,子木是和你说黑话呢,谁让你总吹自己三次参加胡子队伍了,还自称宋三胡,哈哈,哈哈。”马敬文笑道。
宋三胡也笑了,他问子木:“你在哪儿学会的胡子黑话?我可不会呀”。
“全村的人都知道你参加过三次胡子队伍,你咋会不知道黑话?我是从《林海雪原》书中学会的这几句,想和你对对黑话”,子木认真地说道。
“哈哈哈,你这小孩咋记性这么好,看过一遍书就能把里面的话记住!”三胡也笑了。
“宋大爷,你真参加过三次胡子队伍吗?我看不像,你一句黑话也不会说呀。”子木道。
“老宋,回家把你的宝贝拿过来,给子木讲讲你的故事。”马敬文说道。
宋三胡起身开了门出去,边走边说:“子木你等下,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一会儿,宋三胡拿了一把胡琴走了进来。子木看愣了。
宋三胡抱着胡琴坐下,调了调弦,闭上眼,咿呀咿呀地拉了起来。
琴声婉转,曲调清扬,苍凉的胡琴声顿时在敬文家的土屋里响起。三胡演奏的是名曲“二泉映月”。曲声时而沉静,时而躁动,时而激扬,如歌如泣,进入高潮时似乎能够使人肝肠寸断。敬文子木想起各自的伤心事,不禁悲从中来,都流出了眼泪。
三胡奏罢“二泉映月”,又拉了一曲“赛马”,“赛马”曲调激扬,热情奔放,一扫“二泉映月”的悲凉,令人心头一震,心情也逐渐好转了起来。
三胡放下胡琴,说道:“我这三胡的胡,不是胡子的胡,而是胡琴的胡。”
“啊…..”子木很吃惊。
“我的真正名字叫宋耀庭,祖孙三代都生活在马家山,我太爷爷是在大清国时从河北来到东北的。小时候家里很穷,活不下去,于是在十岁时就跟了远房本家的一个爷爷去给人算命。爷爷是个瞎子,我牵着棍子在前走,爷爷拉着棍子另一头在后面跟着。爷爷算命的时候是边拉胡琴边唱,时间长了,慢慢我也就学会拉胡琴了”。三胡停下来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又继续说道:“那时候两辽和蒙古科左中旗不时有胡匪打家劫舍,绑票撕票是经常的事。爷爷告诉我遇到胡匪赶紧跑,藏起来别让他们抓住,抓住了就会被绑到山里逼着加入他们的队伍。而他是个老瞎子,土匪不会管他。”三胡顿了顿,又吸了口烟,继续说道:“我们一共遇到过四次土匪,我跑了四次,摔坏了三个胡琴。所以我后来就管自己叫三胡,就是摔断了三个胡琴的意思。人们不知道,还以为我参加过三次胡匪呢,哈哈。”宋三胡笑道。

“哈哈…..”林子木也笑了,他没想到“三胡”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马敬文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子木你还小,经历的事还少,刚才我和你马大爷还说呢,我那时才是九死一生呢,好几次都险些被胡匪逮住。而你马大爷闯关东,八个人最后剩下仨,何尝不也是九死一生。又如果没有王地主一家,我管地主婆叫王老婶,他也走不到今天。”三胡说道。
“是啊,李德福大爷,赵三才大叔他们都没活下来,我们是一起出的关。”敬文感叹道,他想起自己的恩人王地主婆,又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不禁长叹一声。
“老马,再难还能有过去那时候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难?别想太多了,好好活着。”三胡说道,他转过头对子木说道:“子木,你宋大爷我告诉你,什么事不到最后的时候别放弃,就像那时候我遇到胡匪,有时候觉得跑不了藏不住了,要完了,可我咬牙顶着,现在不是活得挺好?小伙子,好好干,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爷仨个言谈甚欢,直到马敬文起身上班方才各自散去,而压在子木心头的石头也终于被掀了下去。
这次交谈,成为了林子木人生命运的转折点。人生就是如此奇妙,一次对话,一个小事,在特定的环境,特定的心理状态下,或许会产生谁也想不到的效果。
第二天,子木没有上学,他向母亲要了十块钱,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姐姐家里,姐姐家距内蒙古科左中旗镇仅两公里。子木在姐姐家吃过午饭,到中旗镇书店花了五块钱买了一本初中数学学习资料,天黑的时候,子木回到了家里,挑灯夜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子木又向别的同学借了一本英语学习指导材料,放在书桌下面,也不听老师讲课,低头看了起来。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子木通读了这两本学习资料,并且做了很多的习题,把握住了学习重点。
子木本来不是个很笨的人,他只是学习不用功,他追求闲云野鹤般的自由生活,不想被书本所羁绊。当被现实逼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激发了子木内在的潜力,尤其他还拥有很好的记忆能力。
一个月后,初三年级第二次摸底考试,子木一飞冲天,直上头名,一时在木宁中学引起极大震动。之后林子木学习成绩稳居三甲,力压马春莲。
而此时,马家北为马明国举办了盛大而又隆重的婚礼,木宁乡的头面人物无一例外全部出席。送亲的车辆则由县畜牧局的轿车和物资局的轿车以及公交公司的大巴车组成,好不气派,是为当时木宁乡史上第一婚礼。
宫燕心浓妆艳抹,马明国油头粉面,靓男俊女,喜结良缘,鞭炮齐鸣,好不热闹。
马家北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他坚信通过他的努力,必定换来马家的腾飞。
明国青梅竹马的恋人张荣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以泪洗面,不吃不喝,伤痛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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