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拉神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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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爷的田园

(2019-10-06 23:15:50) 下一个

                      姥爷的田园
                          写于2014老妈说姥姥今年春天离开农村的家去城里我舅舅我姨家,秋天回来了。离开家那阵子,一位老友送来瓜苗,姥姥说,我多日不在家,别种了吧。那朋友说,都拿来了,种上试试吧。刚种上的时候,还蔫不拉叽的,姥姥离开家时,它们也没精神起来。结果秋天姥姥回来,发现自家院子的草都长到快和她那么高了;在草丛中,东一只西一只,走路都绊脚,长满了西瓜,甜瓜,面瓜,番瓜。姥姥说,光是那甜瓜面瓜,就吃了好几天;那些番瓜,数了数,足足有14只。番瓜的味道,又甜又面。姥姥叫亲戚家的人把院子里那些草和瓜秧都拿车子推回家喂羊去了,光是推就推了两三趟呢。我跟我妈说,去看姥姥的时候别忘记给我拿点种子来哈!

姥姥不在家,院子里的瓜果都长这么好,家里面,我觉得有姥爷在看着呢。姥爷离开人世好些年了,可是他一直到最后,都没停下对种植的喜爱。姥爷爱种植,是爱到骨子里的,为了种树种菜,他都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他家的院子里,种植着各种各样的花儿,你一站在院子里,周身就弥漫着花儿不同的香味,浓郁的,淡雅的,象调皮的精灵,围绕着你,刺激着你的嗅觉;至今一想,还隐约能闻到那些记忆中的味道。想到那个站在院子里花儿下的小女孩,她当时全然不觉自己的幸福经常引起以后的回忆啊!

除了各种花儿,姥爷门前还种了一棵大苹果树,上面三个树杈,分别嫁接着三个品种的苹果,有三种好吃的味道。每每品尝苹果,每每抬头看那高高的大树,就对姥爷心生敬佩。院子东面有一棵高高挺拔的梨树,秋天的时候,梨子会从树上叭啦啦掉下来。跑去捡了,到清凉的水里洗一下吃,味道是甘甜的;大门口则是一棵杏树,不到夏天就是满树的橙色杏子,随风摇曳,那杏子的味道,甜,面,还有一丝香,现在很少尝到同时拥有这三种优点的杏儿了。西边靠墙,一棵桃子,秋天时结那种羞涩的小桃子,不招人,却也是清甜的;更有,正门左右,分别一棵高高的樱桃树,它们的子女被移到我的老家里,是我童年亲密的伙伴,也就成了童年回忆的主角。那樱花满树,蜜蜂飞舞的院落,沁着花儿的清香,泥土的气息,在灿烂的阳光下,是一幅无限美好的画面,每每回想,如在昨天。
 
姥爷家里种的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只是小小一部分。家外,姥爷年轻时候,种下的树木庄稼青菜,已经无法计算了。老妈说,姥爷以前到过许多地方,走到哪就种到哪。小时候经常去姥爷家,印象中他确实是一个十足的种田人,整天在外面种了又种;可他又象一个闲逸的诗人,有着仙风道骨一样的优雅,做事总是不急不慢,回到家就是喝茶,抽烟袋,赏花。。。有时候他去种地,也会带上我。记忆中一幅非常优美的画面,是在清清绿绿的菜园地边,有一条低下去的河,姥爷就在河边,用一种木制的杠杆一样的打水桶从河岸下打上河水来,灌溉到菜地里。那时地里的韭菜,菠菜,都是那么茁壮,那么浓绿;阳光,象金子银子一样,闪着无数的波动的金线银线,照在地边,河里,照在姥爷瘦长的身影上;姥爷打水的姿势,那样舒展,那样闲逸洒脱,他是那么享受田园的美好。。。真想再回到那个时候,菜园还在,姥爷还年轻。

还有一次,姥爷又带我去外面地里干活。那次在他的地盘的新发现,着实让我惊叹--我看到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地窖。那地窖的功能和别人一样,是用来储存萝卜,地瓜等食物的。但是我从来没有,以后也没有见过那样的地窖,我敢肯定,那是姥爷的独创。一般的地窖,只不过是在平地上挖一个长方形的坑,挖到两个人深,然后把上面用玉米杆盖起来,再盖上土,而已,而已,中规中矩,没什么特点。而我姥爷的地窖,太与众不同了。它在山脚下,洞的土层壁上能看到石头,那深深的地洞是长圆形的,深深的,还曲曲折折的,而且,它更象是天然的洞,根本没有人工盖顶的痕迹。姥爷说这是他挖出来的。下这样的地窖,比下那种平常的地窖,要酷得多,就象今天爬酷的人那种感觉。在小时候我的眼里,姥爷拥有这样神秘的地窖,简直是人间奇迹。姥爷自己也为此小小地得意。他从里面运上来一些芋头,我们带回家吃。当时如何吃芋头,早忘记了,只记得这个神秘的地窖,也不知,除了我和姥姥,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现在过去这些年,有没有别人知道?

姥爷年轻时候就种树,走到哪种到哪,但是他种下的树,基本都被文化大革命给砍得差不多了。但是人的执著难改,大概60岁左右的时候,他种到了一种极致。 村外山脚下的破石塘,都被遗弃在那里,无人看管,也不属于什么人。姥爷就去开采来,实现他的桃园梦。他是实实在在地开采。他用那种土炮炸开挖不动的石头,以至于因为哑炮,把自己的一根手指炸掉半截,身上也多少受了伤,差一点就送了命。那时候我开始上学,很少能有机会去姥爷家了。我记得在县城姨家上学的时候,姥爷去那的医院包扎伤口,脸上有一些伤,手指被包裹着,姥爷还是笑得很慈祥很灿烂。后来忘记哪一天,
我妈说经过几年的开采,姥爷终于开起来自己的桃园了。他是亲手挖,亲手填,用现代愚公的方式开的桃园,开采好了又用桃核儿种的桃树,等四年这些桃树才真正开花结果。后来就不断听妈描绘姥爷桃园的美丽:周围一圈玉水环绕,中间是桃园宝地,桃园的中心是姥爷亲手盖的小房子,在房前有一片葡萄架下的空地,姥爷姥姥在那里喝水乘凉吃饭。当然,除了桃子,葡萄,你还可以想象所有能想象到的水果在那里成长,开花,结果,就连香蕉树都能找得到。那是一个真正的美丽的田园。后来有一年暑假,我也终于可以去亲自享受一下田园生活,那里有吃不完的熟透了的桃子,有着只有桃园里亲手摘的,摘下来就熟得软软的桃子们才有的独特味道;那里有夏夜凉风,有鸡鸣犬吠,有村中人语,有鱼儿自在游的清清池塘。所有这些,都是姥爷多年挖塘填土,多年种植,多年等待,多年经营而成的。姥爷对种植的执著,就在这多年的过程之中。
大概一二十年,姥爷一直到最后,都主要生活在这桃园中,剪枝,施肥,浇灌,种新苗,直到他自己慢慢老去。他临终最苦恼的,还是不能有更多时间去种植那些心爱的树木;他所关心的,还有那两棵高高的桂花树,该交给谁来管理。。。可惜我当时还太年轻,太不懂事,所以他心爱的桂花树,最后被不会管理的大舅卖掉了几万块钱而已;那片桃园,也不再是往日的世外田园,听妈说都被舅舅种上了庄稼。。。许是因为童年对桂花的隐隐记忆,遥遥之外居住在不适合种植桂花的加东,我还从温哥华买了一棵小桂花树种在了家里的花盆里。
从小,我一直以为姥爷是一个与众不同,热爱种植的农民。
但是老妈说姥爷年轻时候的是县里重要人物,他在县上有过很多业绩,为人正直无私,深受人们爱戴。这个我信,在他家的一本县志里面,还记录着他的成绩,其中一条是代表县里去朝鲜探望志愿军,还有两条是成绩突出,获得各种先进农具以及耕牛若干,全捐到村里。他很特别,也因为沂蒙山区向来就民风淳朴,文化大革命时,没有人批斗,却有人保护。他有七个子女,除了一个接班工作,另一个被老友主动帮忙上了卫校,其他人任姥姥说,他也不动一点私人关系找出路,全下田种地,辛苦为农。 他有一条让我可望不可及的是,我妈说他口才出众,讲话不打草稿,滔滔不绝,还能字字珠玑,没有废话。可惜除了听他讲一些狐仙的故事,我从来没有见他长篇大论。从老妈身上倒是能看到这点,可老妈自己说她是小巫见大巫,比姥爷没影儿。到了我们这一代,更是没见一个遗传了他这种能力。所幸的是,我们家同样有好多的种植迷。我妈是得空就种点东西,家里花儿四季常开。我妹房前屋后到处是绿草鲜花,我姐有一块大大的菜园,我呢,虽然没有一块象样的地,但得空就去种,种,种,家里禁不住就挤满各种花草,门外不小心就开满了花儿;走到超市的花草边,就挪不动脚步,非捧回点东西才甘心;在别人家要结种的花草那儿,一定要想办法去收集一点种子来,等待明年播种;厨房里忙活着,还要顺手养一棵白菜心;栽一把青葱,留一点瓜果的种子。。。越年纪大,越体会当年姥爷种植的心境。
姥爷没有离开,我时常在花花草草中感受到他的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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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citronell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triStar' 的评论 : 谢谢您,读出了美好的感觉,非常感动:)
triStar 回复 悄悄话 直觉得姥爷是仙。感人,美好!
citronell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清漪园' 的评论 : 您的名字真好。
多谢厚爱!
清漪园 回复 悄悄话 一生走不出田园的姥爷,身影也走不出后辈的心田。姥爷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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