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母亲是一个精明强干,洒脱利索的女人。她的个头不高,可是做起事来麻利得很。小时候总是看著她一边做家务,一边唱着歌。就是因为她动作快,我的性子又慢,所以小时候什么家务也没有做过,因为母亲有指使我的功夫,自己就做了。她的口头禅是,等你,黄瓜菜都凉了。其实我到现在都没有明白,黄瓜菜本来不就是凉的吗。
与母亲有关的记忆都是热闹的,好玩的。她经常带我们去市中心的广场玩,那儿有一座为纪念苏联红军而立的纪念碑,小时候看那碑好高大,每次看见不禁就有了几分悲壮感而肃然起敬。她可以拉着大的,拖着小的三个孩子,跑很远去看欢迎朝鲜领导人。
她小时候读书不多,只念到小学毕业,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可是品味还是不差,给我做的新衣服,总是漂漂亮亮的,记得有一年她买回一块浅粉色的东方呢,自己设计帮我做了一件连衣裙,是现在非常时髦的吊带连衣裙,但是那吊带是系成蝴蝶花结子的。结果第二年买年画时发现一张画里的女孩和我的连衣裙几乎一模一样。她当即把那幅年画买了回来,高高兴兴地挂起来。有一阵子她迷上了点花布,一连帮我做了几件,害得同学们都说,看见我就迷糊,头晕眼花。
她出生于旗人家庭,她的娘家在当地是一大户。她又是最小的一个,所以小时候没有吃过什么苦。人们都说她是有福气的人,佐证就是她的大耳垂,她的双耳垂又厚又圆,沉颠颠地垂着,走在马路上经常有人过来说,这老太太一定是一个有福的人。其实一个人的福份天定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就是自己的造化了。她天生就是一个乐天派。什么事到了她那里就是嘻嘻哈哈地成了不是事儿的事了。她常说,没事别惹事,有事不怕事。她这一辈子也是经历了一些事的。
我记得文革时父亲受冲击,挨斗,母亲为了保护我们,不让我们幼小心灵受到伤害,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地避免不让我们看见父亲挨斗,她自己承受了多大的压力我们不知道,可是从她不到40岁就满头白发看,她一定也是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只不过她自己默默地担着,承受着。
她矮小的个头,倒是蕴藏着无限的活力。在父亲生病卧床不起的几年里,她一直是事必躬亲,大小事宜日夜操劳,照顾得无微不至,其实那个时候她自己也是近七十岁的人了, 我们提议请人来照顾,她坚决不同意,怕请来的人照顾不好父亲,反而添麻烦。那几年真是把她累坏了,因为父亲生病,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父亲身上,都忽略了母亲。我曾经劝过她,注意自己的身体,她说,她要好好照顾父亲,不能事过之后再后悔。父亲去世后,我曾经开她的玩笑,说她是彻底地退休了。说是这么说,我还真的特别担心她突然停下照顾父亲的事,会不习惯,真得个退休病,结果她自己调节得特别顺,角色转换之稳,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现在她真的在享受生活了,每天看看报,公园里散散步,儿女孝顺,媳妇敬重,孙女乖巧,她这一辈子真是让人羡慕的一辈子,活得踏实,乐和。人就是要这么活。
2007-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