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片5秒（中）

上接《断片5秒（上）》

断片5秒（中）

2004年8月29日周四，终于可以去看3个月前预约的心脏科劳伦斯·王医生（Laurence Wang）。是保险公司给了一个属于他们保险体系能讲中文的、离我家10英里之内的心脏科医生的名单，我挨个把名单上的15个医生的预约电话打了一边，其中一些医生需要家庭医生或其他医生的推荐才能预约，我就选了时间最短的3个月、也不需要任何医生推荐的劳伦斯·王医生。美国的医疗体系都差不多标准化的：前台询问病人姓名、出生年月日，检查和复印医疗保险卡，然后把一个病历史和近期症状的问题表（check list）给病人，让病人坐在等待区填写、打发等待时间。等待5分钟到30分钟的一段时间之后，会有一个护士把病人引到一个房间（诊室）、并在途中顺便称一下体重，有时甚至还测量身高。在诊室坐下后，护士会过来测量血压，询问最近身体状况，有哪里不适的感觉等。但是8月29日那天，前台登记了我的信息、把医疗卡还我之后，并没有给我check list ，而是直接让我到心脏科专属的等待区去等待。当我刚走到心脏科等待区时、还没有来得及找到座位，就有一个护士叫我的名字，于是直接跟着她进入一个房间（诊室）。房间里和其他许多医生的诊室一样：有一个升降床，2张病人坐的椅子（另外一张是给陪伴的人坐的），一张医生的座椅和办公桌，墙上挂着一些盒子，里面是用于和病人打交道的器材如手套、棉球、医疗剪刀、听诊筒等。

护士一边给我量血压，一边问我是哪个医生推荐过来的。我本以为这个王医生不需要推荐，但护士告诉我还是需要推荐医生（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要从推荐医生那里获得病人的病历史和家族遗传史，以便节省了解时间，提高他们工作和医疗效率）。我只好说是我的医疗保险公司和我的家庭医生大卫（David）共同推荐的，并说我的家庭医生大卫认识王医生。于是护士根据我的回答在电脑里备注了一些东西就出去了。

和以前其他一些门诊不同，我在珍室里等了很短的时间，医生就敲门了。我应了一声，医生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走了进来。我期待着医生和我讲中文，因为很多医学的词语不懂，但他并没有要和我讲中文的意思，让我很快意识到他是一个香蕉人（在美国出生的ABC）。

正当我想和他详细叙述我断片的经历和跑步时心率不太正常时，我发现他对我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不知道他是通过哪个渠道调到了我的信息，我猜想可能是我的家庭医生（他说他认识劳伦斯·王医生，好像说过要把我的情况forward给他）、或者是斯坦福的医疗体系的共享病人信息。他只是询问了我断片时的一些细节，同时用听珍筒听了我的心脏，然后先在我左膀子上测量血压，告诉我低压60、高压100，又在我右膀子上测量血压，告诉我低压70、高压110，并且告诉我以后让护士测量我的右手血压，比较准确。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左右手的血压会不一样，我没有问他为什么左右手的血压会不一样，是想着回去在网上搜索一下。

劳伦斯·王医生又仔细看了电脑中我的情况，然后在一页纸上写下2个单词orthostatic syncope，告诉我：我应该是这个病因。当时没有立即用手机查询这2个单词的中文意思，还一直以为医生发现了与心脏有关的问题。直到王医生说：“你身体很健康，很fit，心脏没有大的问题。通常在我们心脏科这里见不到像你这么健康的同龄人，你为什么要看心脏科医生？”我这才意识到，他和我的家庭医生一样，认为我没有必要担心我的心脏，这让感觉到我好像在浪费心脏科医疗资源。

我只好说跑步心率的曲线和其他人不一样，慢跑时似乎正常，但快跑时心率没有很快随速度上升，像是心脏反应较慢，要过一段时间心率才很快上去，但心率上去后又不能随速度下降立即下来。我的跑步教练和跑友们建议我看一下心脏科医生，戴一个心脏监测器（monitor），监测心脏48小时，或者72小时。王医生说：“我们还有7天的和14天的监测器，14天的更准确一些，就是要忍受2周的麻烦，你要选哪一种？”我立即说要14天的，既然一般听筒不能检测什么问题，可能需要长时间的监测才能捕捉到隐蔽的问题。于是王医生说他去准备一下，并说让护士给我做一个EKG（心电图electrocardiogram，也有简称ECG）。

就在我等待护士的片刻，我立即用手机查看orthostatic syncope这2个单词的意思，原来和postural hypotension一个意思，即“起立性或姿势性昏厥”，是由于病人由躺或坐的姿势突然站立，造成血压降低，心臟回流量減少而引起的昏厥。弄了半天，心脏科的医生还是说我的断片和心脏没有关系。结论居然和家庭医生甚至有经验的普通民众的结论一样的：体位性低血压。

当护士给我做完心电图（EKG）后，我也在想，心脏可能真没有问题，断片是缺觉、缺水和快速弯腰使得体位性低血压造成的，估计心脏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但很快王医生急匆匆地来到诊室，在纸上写上“Atrial Flutter”，问我：“你以前从来没有哪个医生告诉你吗？你有心房扑动（Atrial Flutter，简称房扑）现象吗？你在台湾的心电图EKG正常吗？是我今天刚好逮着了吗？” 我告诉他EKG以前也经常测试过，没有人告诉我有房扑（心房扑动）现象。我问他Atrial Flutter是什么样的问题，他在电脑上给我看了其他病人的正常的心电图和我的心电图的曲线进行对比（如下图）：

看我对心电图一窍不通，心脏科的王医生了解我是电子工程师，熟悉一些电子测量波形，于是他在电脑上找到一个正常的心电图，用他熟悉的概念，简单概括地给我进行科普：心电图是由一系列的波组所构成，每个波组代表着每一个心动周期。一个波组包括P波、QRS波群、T波及U波。他指着心电图中一系列非常明显的尖脉冲说这些尖脉冲是QRS波群，QRS波群的左边是P波，右边是T波及U波。

王医生又拿出心脏机械物理模型，打开左上方的心房的盖子，说：

（1）P波是心电图最开始的波，代表着心房的收缩，心脏的激动发源于窦房结，然后传导到达心房。P波过大、过小、过宽、过窄都是有意义的。

王医生说：房扑是一种上心腔（心房）跳动过快所导致的心律失常问题。这种情况会导致心脏以一种快速但基本规律的节奏跳动。它是由心脏电生理系统异常所引起的一种心律不齐（心律失常）。房扑与房颤（Atrial fibrillation，A-fib）相似，房颤是一种导致心律不齐的常见疾病。与房颤患者相比，房扑患者的心律更加规律，没那么混乱。他说我的EKG心电图曲线和其他房扑患者很相似，都是4个波形。另外房扑和房颤有时可能同时出现。

（2）PR间期代表心房传导至心室所需的时间。一般成人PR间期为0.12～0.20秒。PR间期随心率与年龄而变化，年龄越大或心率越慢，其PR间期越长。PR间期延长常表示激动通过房室交界区的时间延长，说明有房室传导障碍，常见于房室传导阻滞等。PR间期过短可能是预激综合征或短PR综合征。

（3）QRS波群代表心室的收缩，不同导联的QRS形态是有一定规律的。典型的QRS波群包括三个紧密相连的波，第一个向下的波称为Q波，继Q波后的一个高尖的直立波称为R波，R波后向下的波称为S波。QRS波群反映了心室电激动过程和左、右两心室的除极过程。QRS主波方向过高可能代表心室肌过度肥厚，QRS过宽可能代表束支传导阻滞等现象。

（4）J点是QRS波群终末的位置，J点过高的患者可能为J波综合征，有猝死风险。

（5）ST段是J点与T波之间的一段，ST段抬高或压低的患者可能存在急性心肌梗死。

（6）T波位于ST段之后，是一个比较低而且占时较长的波，它是心室复极所产生的。心室收缩时，心肌细胞首先发生去极化（形成QRS波）后复极化（形成T波），T波异常同样代表心室肌功能的异常。T波钝圆，占时较长，从基线开始缓慢上升，然后较快下降，形成前肢较长、后肢较短的波形。T波方向常和QRS波群的主波方向一致。在QRS波群主波向上的导联中，T波低平或倒置，常见于心肌缺血、低血钾等。

（7）QT间期同心率有密切关系。心率越快，QT间期越短。反之，则越长。一般心率70次/分左右时，QT间期约为0.40秒。凡QT间期超过正常最高值0.03秒以上者称显著延长，不到0.03秒者称轻度延长。QT间期延长常见于心动过缓、心肌损害、心脏肥大、心力衰竭、低血钙、低血钾、冠心病、QT间期延长综合征、药物作用等。QT间期缩短常见于高血钙、洋地黄作用、应用肾上腺素等。

（8）U波是T波之后的波形，比较低小，是心肌激动的“激后电位”。低钾血症时U波较明显。

以前对心电图感到很神秘神秘，虽然对详细复杂的心电图还很不了解，但王医生的科普让我对心脏的机能有了一些粗浅的入门。

王医生告诉我说，7天的心脏监测结束后，把监测器邮寄回来（医生很贴心地付过邮资，我只需要把检测器的盒子放到信筒即可），他观测记录后，会和我电子邮件或打电话沟通。不知道是不是心脏科医生和其他科不一样，还是王医生的个性，以前我遇到的其他医生都没有这样和病人紧密沟通的，很难直接和他们沟通，我非常喜欢用电子邮件和别人沟通但很难要到医生的电子邮件和私人电话。

最后王医生再一次和我强调，说我的断片不是因为心脏的问题，而是猛地弯腰和猛地站立伴随的体位性低血压导致的晕厥。一时性的脑供血不足所致的短暂意识丧失状态，发作时病人因肌张力消失不能保持正常姿势而倒地，如果没有造成跌打损伤就很少有后遗症。他说当我摔倒后，由于流向大脑的血流量增加，我的意识在数秒钟之内迅速恢复，他说我估计的断片5秒是合理的。如果跌倒没有受伤，持续时间短，可以自行恢复。王医生还说我的断片也不是中风的问题，因为导致大脑血流量减少的情况很少发生在由疾病影响到心脏泵血（通常为心脏疾病）所致，中风虽然会造成大脑血流量的减少，但只是减少大脑某一局部地区的血流量。所以，中风几乎不会引起断片（晕厥）。

8月31日我们洒脱谷（Saratoga）跑团聚会，一些跑友关心地询问我看心脏科医生的情况，我给他们展示了我正带着心脏检测器，并且告诉他们说我的心电图有房扑现象。其中一个跑友说她经常用苹果手表测试心电图，苹果手表上有一个ECG功能，我看她实时检测的心电图（ECG）是很正常的曲线。晚上回家后，我也找了一块苹果手表，打开检测ECG的功能，结果没有发现房扑的现象，也只有T波和P波，但我的T波较矮，没有白天聚会时看到其他跑友那么高，在台湾体检时，医生也说我的T波有轻微倒置现象（简称T波倒置）。

之后一周我几乎每天我都会用苹果手表检测心电图ECG的功能，除了T波比较矮外，没有其它异常，也不知道苹果手表的准确度如何。我欢乐跑步已经8年多了，以前都是慢跑，没有发现心率有任何异常，要不是今年初以来为了提高跑步成绩，进行马拉松训练计划的间隙跑时的佳明（Germin）手表的心率记录曲线，还发现不了心率的异常，没有机会和心脏科医生见面。我很好奇地等到7天的心脏监测测试结果和苹果手机测试的结果比对，也期望着将来能有比较简单的便携式电子仪表，以方便民众监测身体的各种功能指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