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姥姥是我妈的大姨,是个独特的老太太。她不梳发髻而是利索的短发,言谈话语虽然也跟奶奶一样的有礼儿有面儿,但透着一种掩盖不住的雷厉风行和果断。姨姥姥穿一件清爽合体的月白色大襟上衣,黑色裤子烫出笔直的裤线,脚上的鞋袜似乎总是崭新的,没有一点穿过的痕迹。估计我见到她的时候都是姨姥姥出门或者待客,所以格外讲究仪表。
姨姥姥的故事我知道的不多,从大人们星星点点的对话中听说过一些她曲折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姨姥姥家里迟迟没有给她找到合适的结婚对象,一来二去错过了最佳年龄,成了大龄剩女。那个时候大龄剩女的出路还是嫁人,只是能嫁的人选越来越少了。最后姨姥姥下嫁给一个死了太太,有个年幼儿子的男人。本来这在当时也不算稀奇,只是命运又跟姨姥姥开了个玩笑。结婚没多久,夫妻俩还没有任何子嗣的时候姨姥姥的丈夫就撒手人寰,留下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儿寡母。
从此姨姥姥独自撑起家里的生意,还要抚养丈夫留下的儿子。听大人们说,姨姥姥白天操劳各种家事,晚上记账算账,常常忙到深夜。姨姥姥写得一手工整的小楷毛笔字,算盘也打得熟练,自家的生意田产每一笔都算得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免得夫家的亲戚说出二话。一个新婚不久就失去丈夫的年轻女人,里里外外一把手,把家事和生意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堪称女中丈夫。
姨姥姥一直没有再婚,估计是认命了吧。好在儿子对她不错,养老供奉和亲生孩子并无二致。加上一男一女两个孙辈,姨姥姥的人生也算磕磕绊绊地圆满了。
姨姥姥喜欢跟我聊天,每次告别时都要拉着我的手塞给我一张“新票”,大部分是崭新的五毛钱,有时是两毛,不知道她怎么总有新钱。在我的印象里,姨姥姥的钱包好像一个百宝囊,总是藏着用不尽的新票。我后来喜欢留新钱的习惯大概就是这么养成的,好像同样面值的新钱比旧钱更值“钱”。姨姥姥的几个外甥、外甥女中,我妈跟她走得最近,对她帮助关照最多。那一张张新票,应该是她用独特的方式回馈我妈的照顾吧,可当时我是个小财迷,把姨姥姥给的钱都自己“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