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风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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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国了

(2024-11-17 15:46:25) 下一个

  盛满佳酿的酒杯高高地举起,葡萄酒的殷红对映着窗外枫的嫣红。

      “干杯!庆祝我们的团圆!”最年长的公公第一个说话。

      “谢谢你们!把我们担保出来,太不容易了!”婆婆的眼角挂着泪。七年前,她身患绝症,经历了漫长的化疗,九死一生,以为我们此生无缘相见。

      “干杯!Happy Thanksgiving!”

      我和丈夫举起酒杯,儿子也有模有样地举起可乐杯。

      1999年感恩节,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我们一家三代,欢聚在枫林尽染的金秋,在加拿大这座新家园开启了全新的人生。

      一晃25年!

      香气扑鼻,刚出炉的火鸡色泽金黄,冒着氤氲的热气被端上餐桌,丈夫把它切成薄片,分到每个人的盘里。

      公公尝了一口蘸着卤汁的火鸡片,咂咂嘴巴。“好吃!谁能说说为什么要在感恩节吃火鸡?”

      丈夫答,“这一习俗起源于1620年,英国移民为了感谢救助他们的印第安人,举行了丰盛的感恩会,用烤火鸡和玉米糕点款待印第安人。”

      公公接茬,“是啊,我们也要学会感恩,感谢造物主为我们带来的一切。”

      这是我们合家三代在异国他乡度过的第一个感恩节,也是移民后第一次团聚。美酒佳肴,伴随着久别重逢后的欢乐,不知谁提议,让大家分享一下走出国门的故事。

      我自告奋勇,让我先开头,这得从三年前说起。

      1996年7月29日,星期一

      中午时分,公公婆婆、小姑和从广东专程返沪的父亲,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兼为我和先生送行。在全家依依不舍的目光中,我俩踏上飞往温哥华的航班。第一次出国,兴奋之情难以描述。我们透过飞机舷窗东张西望,窗外景色千变万化:时而阳光灿烂,万里无云;时而乌云当空,暗无天日;时而又星辰璀璨,浩瀚生辉。

      下午3点,飞机安全抵达YVR机场。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身体的疲乏显而易见,然而我们才三十出头,年轻气盛。舱门打开,一股清冽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与刚刚离别的酷暑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甫出机场,一辆黄色出租车已等候在路边?我们将四箱沉重的行李搬上车,长长地舒一口气,把写好地址的纸条递给司机。司机是个肤色黝黑的印巴汉子,上唇蓄着好看的人字胡,用卷舌音很重的英语和我们聊天。车子一路行驶,穿过绿树成荫的大道,拐过行人稀少的小巷,停在一幢漂亮的小白楼前。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新家?看着就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公馆。我们满腹狐疑地敲门,却无人应答。坐在门口石阶上等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对60开外的华人夫妇驱车而来。他俩是公公的中学同学,早年从上海赴香港定居,后来移民加拿大,在温哥华买了房子。因为在香港和大陆都有生意,要常年往返于中港加三地,就想把房子租出去,顺带托人照看房子。当晚,他们开车带我们去一家名为“老地方”的上海餐厅,点了丰盛的菜肴,为我们接风。席间,男主人站起身说,“出门在外要记得,你们的一举一动不只代表自己,还代表了中国人。千万不要给中国人丢脸!”

      公公插话,“没错,周伯就是这样的人,自带正能量。否则,我也不会把你们托付给他。”

      轮到婆婆,她不好意思地说,“别提了,我刚来就闹了个大笑话!”

      “看,奶奶脸红了,”儿子用眼角瞄奶奶。

      “别瞎说,奶奶喝酒喝的!”婆婆用纸巾擦脸。

      想起来了,那天我们去机场接公婆回家,婆婆吵着要洗澡,拿了干净衣服进浴室。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杀猪般的叫声。公公跑去看,骂着回来,“老太婆,不知道调冷热水,还好没出事!”
 
      我继续分享我的故事:

      接着就是找工作。我自恃英语尚可,把目标锁定了讲英语为主的西人公司。

      那时,互联网还不流行,家里也没置电脑。我就每天上图书馆翻报纸。厚厚一叠《温哥华太阳报》拿到手,前几页都迅速跳过,专看求职一栏,眼睛像扫描仪一般扫过字里行间。猛然间,一行密密麻麻的小字攫住眼睛:一家声誉卓著的连锁企业,寻找一名工作勤力人士,要求英语流利,具有良好的沟通能力,经验不拘。正是这最后四个字吸引了我。初来乍到,找工作非常困难。由于外国学历和证书都不予承认,我们这些技术移民不得不放低身段,从零做起。

      我拨通了广告上的电话号码,自报家门,表达出强烈的求职愿望。电话那头,传来深沉而带着磁性的男声,让我想起加拿大著名歌手莱昂纳德·科恩,仿佛听到了他的浅吟低唱,“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我们约好的面试时间是下周一下午1点,地点在东百老汇和商业街交口的Subway。

      周一那天,我查了地图,早早地来到东百老汇和商业街交汇的Subway Station。天车站上,人流熙熙攘攘,每个人的脸上都行色匆匆,不会朝陌生人看一眼。我傻了,哪个才是我要找的莱昂纳德·科恩?痴等半小时,我失望地逃离,踏上了一辆迎面开来的巴士。巴士沿百老汇大街行驶时,我看见一道奇异的风景:一只胖胖的狗熊正大摇大摆地在街上遛达,一边走还一边向行人招手。孩子们追着狗熊嘻戏,张开手臂和它拥抱,还争着合影。狗熊走走停停,驻足在一家餐厅门口,门上挂有醒目的招牌——Subway。

      丈夫解释,过后我们才知道,此Subway非彼Subway。此Subway赛百味,乃一家起源于美国的跨国快餐连锁店,主要贩售三明治和色拉。店堂内摆放着荤素不同的新鲜食材,供顾客各取所需,可以堂食也可以打包带走。彼Subway地铁,我们课堂上学的英语单词,本地人称Skytrain。

      婆婆笑道,“细皮嫩肉的,不做那份工也好!话说回来,把你套进那又厚又沉的狗熊服里走一天,不热死才怪!”

      最后轮到儿子了,他眨巴着小眼睛,不知道说啥。

      “乘飞机想妈妈吗?”我循循善诱。

      “想。”

      “哭没哭啊?”

      “没有。”

      去机场接他时,分明看到他脸上挂着泪珠。

      1996年冬天,温哥华下了一场厚厚的雪,天气预报说那是75年来最大的雪。

      路边的泊车披上了一件件白色的棉袄,人们哈出的热气瞬间化作了轻烟。我和丈夫冒着          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机场接儿子。7月底报到时,没敢带儿子来,只想一心找工作,等安顿好了再回国接儿子。找到工作了,又怕请假扣工资。几经彻夜难眠,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决定,让孩子自己坐飞机。按照规定,年满七岁的孩子才可以在没有成年人的陪护下,独自坐飞机。惟独日本航空公司破例,可以接受年满五岁的孩子。我们订了日航,儿子从上海出发,在日本东京转机,停留两小时后再飞温哥华。

      我们站在国际航班出口处等啊等,两双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过道,望眼欲穿……飞机误点了,儿子终于出现了!小家伙坐在高高的行李车上,神气活现,由漂亮的空中小姐推着出来。这小不点儿从没离开过家,既不懂英语,又不懂复



的中文表达,如何孤身一人跨越太平洋,飞来父母身边?

      “还不是我的功劳?”遇上了一个聪明又爱显摆的爷爷。

      儿子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图文并茂,还有中英对照。我们看得笑出了声。本子上画着一个小男孩站在小便池边,旁注:我要尿尿,I want to pee;孩子举着空碗,可怜巴巴的样子,旁注:我饿了,I want to eat。这是儿子飞机上随身携带的——爷爷的杰作。

      姜还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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