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节话童年。
那年我六岁。
我家住在宁波乡下的一个大房子,叫“码头墙”。门口有一条河,河对面是田野,春天里长满了绿油油的秧苗,夏天稻杆上挂满了沉沉的稻穗。
那年代不知道什么是污染。河水干干净净,清清澈澈,河里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鱼,鲫鱼、鲤鱼、鲭鱼、草鱼、鳗鱼,还有很多虾,都是自然生长的。家里没有自来水,吃过中饭和晚饭大人们会把碗锅拿到河边来洗,这就会引来很多大大小小的鱼,争抢碗底的残羹剩菜。鱼就在你的手边游,可以碰到它,却抓不到它。
河边常有人捕鱼钓虾。
有人用长长的竹杆子钓鱼,一会儿就可以钓上几条手掌大的鲫鱼。
渔民撑着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着几个黑色的鸬鹚,不断地跳入水中,在水下游一阵子,再抬起头来,回到船上,嘴里已经含着抓到的鱼。可怜的鸬鹚不能把鱼咽下去私吞,因为头颈上被捆了一条绳,鸬鹚只能乖乖地让渔民把鱼从嘴里挤出来,然后再到水里去抓鱼。
也有人用鱼网捕鱼。一张鱼网,银白色的,一大堆,捕鱼人左手抓住网顶的绳子,一半鱼网挂在右肩和右手臂上,身子往右一转,右手向外一抛,这鱼网就出去了,瞬间鱼网张开,像一个圆形的大伞,鱼网四周的铁锤很快把鱼网沉到水底。捕鱼人再慢慢地把鱼网拉上岸来。
四周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小孩,我从来不落后。“大鱼。”“小鱼。”“鳗。”“虾。”
叽叽喳喳,小孩们比捕鱼人还激动。我看在一边,恨不得自己也有一张鱼网,晚上就有鱼吃了。
当然我知道自己是小孩,即使有这么一张鱼网,扛也扛不动,怎么去抓鱼?
天无绝人之路,小孩有小孩子的办法。那天我与邻居的一个孩子决定一起去钓虾。
在厨房里拿一根竹筷子做鱼杆,在外婆的缝衣箩筐里拉几段棉线做钓鱼绳,去妈妈的办公室里悄悄地拿几个大头针,放在石头逢里拧弯了就成了鱼钩,再到门口的地里挖几条活蹦乱跳的小蚯蚓。
哈哈,什么都有了。
两个小孩来到河边。河堤是用石块筑起来的,上面铺了大石板。大头针穿上小蚯蚓,慢慢地放到水里。两个孩子趴在石板上,头从石板上伸出去,往河里看。千万小心,人别掉下去。小兄弟咱们还不会游泳,掉下去就没命了。
石逢里的虾看到蚯蚓就会慢慢地爬出来,先用大脚钳把蚯蚓钳住,然后再探出头来,用嘴咬住虾钩。
哈哈,虾上钩了。钓虾比钓鱼容易,鱼会挣扎,虾不会。轻轻的一提,虾就钓出水来了。这虾还挺大的,就像现在的小龙虾。
两个六岁的孩子一个下午钓了20几个大河虾。欢天喜地,两人平分,一人10几个虾拿回家去。
一会儿,两个上小学的姐姐回家了。那高兴劲儿就别说了。
“晚上有虾吃了。”
“晚上有虾吃了。”
要知道那是1965年,困难时期刚过不久,什么都要凭票,除了过年,平时家里鱼虾是不进门的。
外婆在锅里把10几个大虾煮熟了,红红的,放在碗里,我的眼睛紧盯着,就怕那煮熟的虾还会从碗面跳出来逃走。
一家人就等爸爸妈妈回家一起吃饭一起吃虾。
等啊等,妈妈终于下班回家了。
姐姐们很快把我钓虾的事告诉了妈妈。
餐桌上妈妈看着我和两个姐姐说虾只能给两个姐姐吃,我不能吃。
“为什么?”我很委屈。
“你一个六岁的孩子敢自己去河边钓虾,掉到水里怎么办?” 妈妈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没错,那时候我们那个小镇上,每年都会有小孩掉到河里,再也回不来了。
“罚你今天不能吃虾,你以后也不许再去钓虾。”
那晚上我一个虾也没有吃。眼看着两个姐姐把碗里的虾抢得精光,我嘴在流口水,眼在滴泪水。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回老家探亲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姐姐经常提起那次我钓虾没虾吃的故事,妈妈总会再夹一个大虾给我吃。
妈妈说,当年她不让我吃虾,是为了保护我,今天让我多吃点。
妈妈总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