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跨院的南边是这座房子的厨房及储藏室与主房相连,房门外有一块朝北宽大的水泥平台,有两级台阶下到土质地面。我家住时这只是个凉台,不放什么东西。有时我们饿了还没开饭,就到厨房来看个究竟,站在凉台透透气,等开饭。新主人充分利用这个台面,春天晒储存一冬的各色豆子红红绿绿铺满台面,夏天晒箱子,秋天凉雪里红,冬天放冬储大白菜,一年四季都不闲着。
厨房旁边是储藏室,我们住时放一些不用的家具、粗物。成天锁住,我从没进去过,是“往事”这本书提醒我有这间屋子,现在我分析搬进城后我们使用的小家具曾存放在此。他们家在这间屋里放了两个大缸用来腌雪里红。辣椒、雪里红炒肉末是汤老最爱吃的一道菜。
文革初期汤老的大儿子汤一介被打成黑帮,勒令他们腾些房子,查封汤老的书,他们就把书和书架摆在这里,1953年出生的汤丹已经长大和父母同室太不方便,曾住在这个房间,在两个书架间放一块铺板形成她的床,成天不上课,守着书,得到博览群书的良机。才12、3岁的她,看不懂也硬着头皮往下读,养成了读书的好习惯。虽然父母都到劳改队,外界压力大,看书使生活变得充实。文革中期又把这间房子交了出去成了另外一家的住房。
厨房和其它各家的房子一样有大灶,热水锅炉,大洗菜池等,我家还放了一台准备饭菜的大木桌。我们住在这里每天吃得极简单,大烤箱基本没用,虽然大厨是作西餐的大拿,我们离开燕京大学他就到西餐厅工作了。原来住61号时我家经常烤各色面包、蛋糕和点心。解放了,要革命了,不能再吃西方的“资产阶级”食物了。
新主人汤双说秋天买来生白薯,用烤箱来烤,香喷喷的烤白薯吸引他们来吃,几十年过去,这香味还在脑中盘旋。
厨房旁边有一个门通到洗衣房,这里有两个大盆固定在地上,上面有冷热水龙头。我家在这里放了大木桌,烫衣板放在这个桌上 ,这间屋子就是洗烫衣服的地方。新主人在这里做了许多事情:对于汤丹、汤双等小孩,用这两个大盆打水仗,每边占领一个大盆打得不亦乐呼,泼得满地是水;对于汤夫人,冬天用一个大盆泡江米,用小磨磨成粉作水磨年糕,另一个盆放炸萝卜丝丸,准备过春节。
洗衣房有个朝南的门,出门东连一个工人住房,房子朝南,很小,不到储藏室的一半大。我干哥哥生肺病曾在这里疗养,阳光充足空气新鲜,有利养病。新主人保姆的丈夫曾住这里。文革把储藏室交出后,汤丹的卧室和汤老的藏书一并转移到这间房,这间实在太小,只好舍去书架,全部书码放在几个大木箱里。汤丹的床板放在木箱上,已养成读书习惯的汤丹,不怕翻箱倒柜的辛苦,坚持阅读。汤丹住这个小屋直到造反派把汤老大儿子汤一介一家赶出燕南园为止。
工人房和厨房的朝南门外又有一个小院,地窨子就在这里,我家大厨冬天负责烧锅炉,不用时锁住,没人进去。新主人除烧锅炉的工人进出外,小孩在这里作科学实验。他们几个小朋友在这里做过化学实验,发生过危险的事故。另外这里也是他们玩“口令”去抄家的捷径。
两家用跨院的巨大差别,不仅是风俗习惯,年岁差别,还反映人们的情绪,燕京大学是时时刻刻被挨整的单位,大家心情一直不好。他们是北大副校长家属,受到人们的尊敬。后来的各种运动也使得他们够难受的。但小孩总是朝气勃勃,充满活力的,在如此困难之下也用正面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