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三公里路

高中時參加了青年救國團寒假橫貫公路徒步旅行隊。從台中東勢入山，每日天亮時出發，背著背包沿公路向東前進。公路是榮民們沿山開鑿而成，一路蜿蜒爬升，氣溫逐漸下降，古木參天，不時看到幾隻野鹿。走在巍峨的大山裡，對我這在亞熱帶城市長大的孩子，是個了不起的驚喜。幾天後，所有的喜悅漸漸地被疲憊的身軀、扭傷的腳踝、腳底水泡的痛楚所取代。每往前邁岀的一步都帶著酸與痛，而且都是要命的上坡路。覺得這190公里的行程將是永不休止的煎熬，一直有放棄的念頭，卻又告退無門。到了梨山農場，接待站老兵叔叔看我抱著紅腫的腳踝自艾自憐，便教我用針穿一根頭髮留在腳底的水泡裏，說水泡會慢慢地消失。並指著他曾經被子彈穿過的小腿說：「小弟，這條腿陪我走遍大江南北，還不是好好地嗎？堅持走下去，就不會痛了。」

過了梨山、大禹嶺一路爬高，在合歡山谷滑雪場玩了兩天，嘗試了平生第一次滑雪、堆雪人歡悅的經驗。出了合歡山谷過了中央山脈山峰，順著立霧溪水一路下坡向花蓮進發。這時，肌肉不酸腳踝也不太痛了，與同行一夥男女青年也交上了朋友。一路下坡，輕鬆愉快，不知不覺就離終點不遠了。步行橫越中央即將結束，大夥兒加快了腳程。

走過了九曲洞、長春祠等景點，終點在望。這時開來一輛貨車，載著幾個又唱又鬧的男女隊友，好心的司機先生停在我身旁，願意帶我至終點。我實在抵擋不了與青春少女同行的誘惑，情不自禁地參入歡樂的行列。不到一刻鐘，輕車就馳過幾重山，到了太魯閣牌坊健行隊的終點。

在牌坊後，歡迎我們的工作人員張起「慶祝xx徒步旅行隊圓滿完成任務」的布幕。當時，我就立刻後悔沒走完最後的幾公里路程。在慶功宴上，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但又追悔無門。從那天起，我就有一個的心願，回到東西橫貫公路徒步走三公里。結束時，從太魯閣國家公園的門牌下走過去，這個小小的心願，一直未能達成。但是這個遺憾，卻對我爾後的一生，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1978年的盛夏，我官階中校，與同乘駕駛F5戰機，滑到跑道頭準備起飛。這時，塔台廣播：「 XX號機訓練任務取消，立刻滑回。」由於基地聯隊長獲悉我兩天後即將退伍，便下令停止了任務。那是我最後一次坐進戰機駕駛艙，迄今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其實在軍中，長備役軍官退役前的幾個月，用上班時間規劃以後的生活，是可以諒解的。但是我選擇了固執的方式，堅持幹到最後一天，來結束軍旅的生涯。來美幾年後的一個12月1日，我向工作的貿易公司提出一月後離職的辭呈。那年的新年前夜，整棟大樓空無一人，我按規定時間鎖上大門。天空很黑，空氣很冷，我離開了平民生涯的第一個文職工作。

現在我已接近退休的年齡，也有了自已的事業。女兒曉鈴將辭去工程顧問工作，返校深造。我告誡她說：「人生路途是由各種不同的旅程連接而成，堅持走完每個旅途最後的幾步路，才是正確生活的態度，才會了無遺憾，坦然面對人生。」

 

[april_一念01]

天空很黑，空氣很冷。。。。
八个字，道尽那时心情。。。。
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