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沉默的对话》(读书笔记)
来澳洲生活,读书、工作、退休,转眼29年。作中学老师的生涯旱涝保收,平静的岁月如片片落叶,不沾衣衫地飘过。每次有人问我你觉得中国人在澳洲受歧视吗?我都会淡定地说:不会啊,我不觉得自己和别的澳洲人有什么不同。
2021年对我有一个别样的意义----生活在澳洲的时间和在中国一样长了。
年初的一天,偶然一个疑问跃上心头:29年河东29年河西。护照上我早已不是中国人了,那么现在我可以说自己是澳大利亚人了吗?
那一刻,我喝着碗里的米粥望向一边那肤白眼碧,吃着维吉麦抹面包的5代澳洲男人,忽然发现自己的答案不再淡定:好像不是,我大概、也许、其实,也不算是澳洲人。。。
恍惚间我丧失了归属感:我是什么人?
归属感和《沉默的对话》
“归属(belonging)是渴望(longing),一种渴望。对于那些生活在自己所选国土的移民来说,有归属感,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澳洲华人诗人,作家-欧阳煜)
《沉默的对话》是由墨尔本的华人艺术家、作家子轩(Echo Cai)倡议,通过墨尔本大学出版人Emma Thomson(艾玛·汤姆森)的文化交流平台:Correspondences(http://www.correspondences.work), 进行的一个艺术文化交流项目。作为这个项目第一个阶段,Emma把参与这个项目的作品编辑成书,刚刚出版。
书中收集了澳洲18位画家,诗人,作家的作品剪辑, 其中15位是华裔。这群人用美术,诗歌和文学创作等艺术媒介,传达了作为澳洲移民的一些不约而同的情绪和观点。
墨尔本突发封城的这几日,我一直在读这本《沉默的对话》。我在里面看到自己;我在别人的文字中读出自己心中的纠结;我试图从中给自己寻找一个答案。。。
我不是中国人。我不是澳大利亚人。
这本书的目录有两页,左边一页是参与者的中文名字,右边一页是他们的英文名字。大多数华人定居国外后都会给自己起一个英文名字,既便没有,也不再用汉字,只用拼音,就像我自己。
更名改姓在我们的文化里是天大的事情,忘了自己的姓名好像忘了祖宗。很多人归属感的纠结,就是从听到不说汉语的人叫自己的名字开始的。比如钱菁华(Jinghua Qian),上海出生,从小就随父母来澳洲生活。这位年轻的专栏作家写过《 我们需要新名字》,她说:
“英文句子里夹杂一个华语名字,总是一个折衷。声调丢了,形状丢了,来源也丢了。整个翻了一个底朝天。好像把名字放在同音字的高汤里去了骨”。
钱菁华的这段文字是有强烈情绪的,让我感染到一种遭劫的羞辱和愤懑。
归属感带给人的情绪都是复杂而纠结的,几乎每个定居海外的人都有这样的纠结,无论你从哪里来,无论什么年龄。
参与这本书创作的这群人中,有和我一样成年后走出来的50-60后、也有从小移民到这里的70-80后;有从大陆来的、也有的来自马来西亚、新加坡,还有乌克兰移民,澳洲土著人。他们的表达方式不同,有艺术的,诗意的,文学的,形象的,抽象的。。。但所有的表达都纠结在一个共同的情绪—归属感!
当我离开中国的时候
我记得我曾死过一次
飞向异国的天空中
洒遍了我骨灰般的记忆
(欧阳煜《二度漂流》)
。。。
来到你(悉尼大桥)的脚下,
牵着父亲的魂,
在这个他从未来过的地方,
散步;
你在想,
何时将不再通过另一个地方看这个地方,
透过另一个景象看这里的景象?
何时这种似曾相识的瞬间
停止
你不再同一时候身处两地
(新加坡移民、悉尼诗人梅剑青Boey Kim Cheng《悉尼梦幻》)
这就是为什么关伟2016年画了这组自画像:整容术-一个移民艺术家的肖像——(从关伟到DavidGuan)
关伟是澳洲非常成功的现代派画家。他的画,手法中国,表达前卫。我一直对他的画似懂非懂,之所以喜欢,是因为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沉默的对话》书中引用的一段话可以看作关伟对自己这组作品的诠释:
“第一代移民的经历是如何使用两种语言,在两种文化和两个国家中寻求一种平衡。他们的生活中还保留着关于从前生活、家庭、朋友和工作的记忆,同时还挣扎着想使另一种生活—此时此地的这种生活—变得富有意义“。
对于这种挫折,欧阳煜表达得更像呐喊:“。。。不知道我是哪儿人。我不是中国人。我不是澳大利亚人。。。即使我说我是澳大利亚公民,人们也会坚持认为我是中国人,除非我把脸上这张皮扒掉,换上别的东西。。。这实际上是做不到的“。
“你可以感到美国社会学家鲍里斯·杜形容美国社会中黑人的潜意识时的描述:不知不觉中总是透过别人的眼光审视自己。。。。。归属感对我来说就好像。。。落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对两边的人来说我都是外国人”。(Osmond Chiu赵明佑 )
我,正在经历这样的悲哀。
银杏树叶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我们为什么会有归属感的纠结?
Nicholas Jose(澳洲作家,汉学家)引用歌德的诗《银杏》,来形容:
我们看到那同为一体的两瓣,
是生命自身的分割?
或是两个生命对彼此的选择?
欧阳煜称之为“自我殖民“:“我想这种困难源自于学习英语。这个语言在我掌握它的过程中也不知怎么掌握了我。。。我把这种学习过程叫做“自我殖民”。
作家陈珈祺(Elizabeth Tan),在她最近的写作中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小时候妈妈曾教她永远不要丢掉剩饭。每次在煮新米的时候,淘好米,加水放到锅里,然后把剩饭放在上面。剩饭不会再吸收水分,所以新米煮熟时剩饭也同时热好了。就因为这个记忆,她一辈子再无法丢掉“剩饭”。
我认同这个“剩饭“的故事,非常形象。我们纠结的原因大概就是这个吧:我们可以从关伟变成David Guan,可以”自我殖民“,但我们仍会牵着“父亲的幽灵”不撒手,仍会在煮新饭时再次加热往日的“剩饭”。就像赵明佑(Osmond Chiu)在他的论文《On Roots and Routes》中写的:
“我们共同拥有的澳大利亚身份,具有混合性与变化性,这是由于迁徙所造成的,因此我们可以协调自身在地理层面和已是层面上的认同感,如同我自己,既是华人也是澳洲人“。
我,既是华人,也是澳洲人?
不是答案的答案:多吃点,我爱你
读这本书,又一次证明我是后知后觉的人,花了29年才开始探讨自己的归属感。我反复读《沉默的对话》,想为心中这个结找一个答案。
这本书的确给了我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或许该说是一种理论,珍妮喆张的“食物”理论——食物与爱是不同文化间最好的弥合。
珍妮喆张(Jenny Zhe Chang)说:“自己作为一个移民,艺术创作中的很大成分关乎食物、移民和家庭,并以此为出发点来考察跨文化的联系和归属感。毕竟,食物是举世关注,人人都需要和喜欢的 ”。
我马上想到美籍华裔作家Amy Tan就是这样的,在这本书中很多不同作家的文字再次予这个食物论以印证:
陈珈祺( Elizabeth Tan《What do we do with the old rice 我们拿剩饭怎么办》):
The dead nourishing the living(死亡滋养着生命):“我鼓胀起来,像一粒新米。我变软。我赋予那些旧的,死的,剩的;优良与不够优良的,还有那些无法再保持的记忆以新的意义;直到这一切变得不再可以分辨,剩饭和新米”。
新加坡移民作家张奕霖(Eileen Chong《 Eating Together 一起吃饭》):
离开前的几个小时,“我和婆婆(grandmother)躺在床上。。。我用汉语告诉她:“婆婆,我爱你“!她笑了,高兴,却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我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婆婆,我爱你“!
最后,她接受了。 她说:我也爱你。通常这种话在我们的文化中是不说出来的。同样的意思,我们会说:坐下吧,我做了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回到悉尼,丈夫在机场等我。把包放下来,我们拥抱了一会儿。他问:想吃晚饭了吗?感恩,我的确饿了!最后,我们坐下来分享一个多星期以来一起吃的第一顿饭。我为他的碗里添了一勺饭:“多吃点儿”,并告诉他:“我爱你”。
《沉默的对话》是一本“艺术”
《沉默的对话》这本书的封面是一张灰色的坐标纸,上面用白色横竖排列着书名,汉英双语,繁简重叠,阴阳相隔。
内容页面白纸黑字,素底托画,字里行间有很大空隙,段落之间有大片留白。
肖像画家匡再( Kuang Zai) 解释说:“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空间可以表达为沉默,因为在沉默中,才能找到理解”。
这本书是一种艺术表达,本不需要注解,不需要翻译,沉默:
“艺术是一种没有障碍的普泛的语言,通过艺术制作,即使有语言障碍,还是能够进行的(匡再)
“我凭想象表现我的观念“ (油画家,傅红)
“。。。我不指望我的信息会被所有人理解。。。我试图鼓励不同的解读。“(油画家, 沈嘉蔚)
然而,这本“艺术“,有幸被我读到,爱不释手;
然而,这本“艺术”,不幸被我读到,打破沉默。。。
不知道欧阳煜会不会因为听到我的喧嚣而发怒:我的文字和你没完!
向所有爱好艺术的移民朋友推荐好书《沉默的对话》
这段沉默的对话才刚刚开始,没完,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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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傅红
有两句印象特别深刻,入脑入心: 此心安处是吾乡;移民要自得其乐,不在别人的眼睛里找自己。
其实这就是一种生活选择,作为第一代移民是很容易生成边缘人心态,但也具有更多的环境机会,你可以选择另一个环境临时生活一段时间而不会有难度。
因此这是世界观问题,是哲学基本问题。为什么有人老了就走向宗教?因为任何宗教都是一个哲学体系,给你提供一种世界观,比如如何看待你的身份的方法。
从另外一个宽一点的角度看,地球村不那么大,很多人选择了做世界公民。尽管生活在文化的“夹缝”中,但是能知道更多夹缝两边甚至是多边的真实的生活故事和体验。生活的经验本身是人生财富一部分,不好吗?
讨论归属定义无疑有意义,但是不必愁苦,患得患失。无论在哪里,快乐生活是根本。
一场世纪疫情,小杨这样蓝二代政治新星都不能免俗摆脱不了困惑纠结,疫后的衍生次生问题要比想象的严峻深远,连离岸精英嘴上唱着山歌,心里也在犯嘀咕,朗朗以后有机会进宫还会弹上甘岭吗:)
抱抱可爱的王妃娘娘,咱俩同年离开那国…对我,已经是在加拿大收获了更长久的人生了。:)嘿嘿,只比娘娘年少几岁。:)
黑贝王妃 发表评论于 2021-02-17 20:00:58
回复 'TRUEFIRE' 的评论 : 是的,青山处处埋忠骨。只是我们的骨“忠”谁呢?哈哈!
过去打江山的那一代老干部,从年青时就参军离开家乡,虽然他们嘴上都千篇一律的讲“如何的思念家乡“但进城做官后,又有几人回过家乡?相反是不少人都抛弃了乡下的糟糠之妻,这样的例子我能举出一大把,这样的比喻或许不太合适,但耍表达的中心意思-我想你是懂的!
我认为大马哈鱼的评论,击中了问题的耍害:“未来中国是否欢迎我们,是个巨大的问号“现在大陆都已开始清理海外人士的户口了,不注销就不允许你出境,并开始对退休金下刀子啦(谁让你们当初叛党叛国泥)其实呀:对祖籍国的爱,那得是双向的,这就像爱一个妞一样,咱对人家暗送秋波,人家视而不见,再追下去就没意思啦!
很深刻的书评,书的封面留了很多空格,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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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庄大侠2021-02-17 19:23:22博主已经加入了澳大利亚的国籍,并且在入籍仪式上宣誓-效忠所在国,为什么还说不知道自己是哪国人?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自己相信吗?不客气的讲:加入澳大利亚国籍是你自己申请,政府审批的,并没有人强迫你。换一种说法-你是自觉自愿的、、、然而在文中却出现了这种自相矛盾的说辞:“好像,大概,也许、、“千万不要跟说我-你不了解海外的情况,我从1988年离开北京,到现在已经33年了、、、
这种貌似“爱国“的说辞,对於你对於所有的海外华人,都有百害而无一利,首先所在国政府会怀疑这个族群的忠诚度,其次这种表现,大陆政府也根本就不领你这份情,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正是目前政府批判的两面人。别自做多情啦,真相信吴京啦?听说过那句“祖国建设你不在,千里投毒你最快“的名言吗?
俗话说“忠言逆耳“,上述的这番话虽刺耳但却没有恶意,如果说我这是一派胡言,你就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那就像饶毅那样-放弃美国籍,回到中国去!若像司马南那样言行不一“来美是生活,反美是工作“那就让人看不起啦!
汉文明有他很是灿烂的一面,我们就是这灿烂的水晶之花。我们已经学成了。满满的收获。现在是回报的时候了。时间已经在说话。就等空间展开。摩西八十岁才开始,---耶和华要收获了。
没有人能阻挡上帝的力量。---等待召唤! 阿门
我后来想,按轮回的观点看,也许我们前辈子也曾是欧美澳大利亚人,这辈子又变成了黄皮肤的中国人。
大家颠倒个儿,按说你那朋友也许比你还晚来澳洲呢,结果反而对你笑问客从何处来了。
如之奈何?笑:)
----我没有加入美国籍,--是给自己一个回家的机会。孝敬父母,在世长寿。这是诫命。
上帝的诫命--就是回家--回到属于你的族群。---犹太人回到了耶路撒冷。--我们也要回家--因为我们有家。不是--流浪的。我们是伟岸的汉文明继承人。--- 四合院的,回锅肉的,京东肉饼--的-。
谢谢
---命运定下来的---只能接受。活当下。未来是上帝的事。汉文明几千年来是他人入汉--直到慈禧。这个帝王文化--地球上之最。---帝王的后裔--现如今--成了逃难的---满地球乱逃,这很是问题。
澳州能吃到各种食品而不需要担心食材;能呼吸到干净的空气,喝到干净的水,能自由的思想.......
夫复何求?
年龄大了有了时间就会又纠结,以前很少想到。澳洲给我机会做自己,中国人澳洲人其实也都没有关系的。
这种貌似“爱国“的说辞,对於你对於所有的海外华人,都有百害而无一利,首先所在国政府会怀疑这个族群的忠诚度,其次这种表现,大陆政府也根本就不领你这份情,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正是目前政府批判的两面人。别自做多情啦,真相信吴京啦?听说过那句“祖国建设你不在,千里投毒你最快“的名言吗?
俗话说“忠言逆耳“,上述的这番话虽刺耳但却没有恶意,如果说我这是一派胡言,你就是发自内心的这样认为,那就像饶毅那样-放弃美国籍,回到中国去!若像司马南那样言行不一“来美是生活,反美是工作“那就让人看不起啦!
王妃说不算澳大利亚人,我自己呢?好像不是,我大概、也许、其实,也不算是加拿大人。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注定要浪迹天涯,好也不好,不好也好。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想我还是会走同一条路。
觉得晓青说的不错,我们就是地球人,在哪儿都快乐生活!
坦白说,这个问题我至今仍然回避。等我积攒到足够的勇气那一天吧。
但这真是一个特别好的问题,从主观的意愿出发,去找自己的答案^_^
毕竟未来中国是否欢迎我们,是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