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更准确地说我生在皇城根下的胡同里长在皇城根下的胡同里,出国前是地地道道的胡同串子。为什么叫我这样的北京妞儿是胡同串子,我还真没考证,可能是因为北京的胡同都是串着的,院子一个接一个,解放后很多院落又都成了大杂院,街坊邻里没事儿的时候就串门,所以我们也就成了串子?我并不在意被别人这样定义,相反我挺自豪的,尽管平时我说话京腔不重,做派也不太疯张,但是我懂,我会,我喜欢!其实大学毕业后我基本上就不住在胡同里了,出国也已26年。可每当别人问起:你北京哪儿的?我第一反应还是说:我住鼓楼地安门。不同的是,以前我这么说没人会质疑,顶多说是:哦,你的北京口音不重。可是近几年,越来越多的人会反问:是吗?不像啊。还有人会强调:你真的不像!我就奇了怪了,难不成我像外国人?就我这眯眯眼扁鼻子的长相?
不过这几年回国,越来越多的事让我对自己胡同串子的身份有了质疑,用我妹的话说:你太老外了!
我老外身份第一次暴露是坐出租车,一上车在后座上坐下就开始习惯性的抓保险带,北京出租车大部分都有座套,后座不要求绑,所以很多时候带子都压在了座套的下面,根本找不到。出租车司机看我在那儿瞎抓挠,立刻认出:你国外的吧?咱这儿不用绑!结果我一句话还没说就露了馅儿。
还有就是银行不给我开户,因为我没有国内的身份证,直接就把我归类老外了。国内没有账号,手机也是国外的,刷不了钱,每次只能付现金。好几次我自己出门,买单的时候给人家的钞票找不开,等半天才拿到人家跑来跑去换到的零钱。
前几日回去住了一个月,这一次我更对自己老外的特质有了进一步的认知。先是这北京人的称谓。小时候,北京人会按年龄称呼陌生人:大爷,大妈,叔儿,婶儿,大哥,大姐,闺女,小伙子等等;在社会上大家互称同志,后来叫师傅也流行了一阵子。这几年北京街上的称谓不断变化,特别是对女性:先是都叫小姐;然后变成都叫大姐;后来又全成了美女,这两次回去发现六十岁以下女性一概被简称为:姐!再老的才是阿姨。年轻人叫我姐也就罢了,可有的人七老八十叫我姐,我还真觉得愤懑:你凭什么呀!这次有个开出租的老同志,不用看前脸儿,看后脖颈子我就知道他比我老上不止十岁,一路上他张口姐,闭口姐叫个没完没了,终于把我叫恼了:“我看着像您姐吗,师傅!”那老头儿也不乐意了,跟我说:“一听你就不是北京人,姐-那是官称,不论辈分”。其实我只是不习惯,而且我自己也叫不出口,特蹩扭。
这次回去我还有个发现,从提款机里提出的百元现钞都是一水儿的新票儿。以前中国的钞票又脏又烂,偶尔有张新票我就收好,留到最后花。现在人们都不用现金了,加上新钞票不断加印,无论在哪儿提出的钱都是锃新的。我跟一个北京的朋友说起我这个重大发现,猜她怎麽说:真的?我好长时间都没提过现金了,中国人现在有几个用现金的呀,只有你这样的老外用。。。
另一个确定我老外的鉴定是排队,通常是只我排队,大家都不排,对我来说排没有队的队是最受挫的,因为加塞儿的本事早就忘了。最近一次在星巴克买咖啡,我一边儿站在那似乎成型的队里,一边儿踅摸吃点什么。就这会儿功夫,三四个人挤到我前面去点了东西。我火大了:这是千帆过的架势呀,以为我是沉舟吗?我叫到:对不起,请大家排队。结果没有人睬我,只卖咖啡的两个小姑娘相识一笑,言外之意:傻×老外!
最后我还得回过头去说说刷手机这事,因为这个功能简直就是对一个人是否老外的终极鉴定。我不能刷手机,完了-滴滴打车不行,叫外卖不行,网购不行。。。衣食住行全面瘫痪。我家东北小保姆在北京都能刷手机,我刷不了,胡同串子也没用!有一次坐出租,19元车费,我给他一百元的钞票,他说没零钱找,问我有支付宝吗?我说没有。都知道北京的出租车司机牛×哄哄,这位干脆跟我急赤白脸:“支付宝都没有,你哪儿人啊你?”然后嘟嘟囔囔地下车换钱,我临下车时还听他骂骂咧咧地嘟囔:就烦拉老外。。。“我?老外?” 简直无语!
英语里有个表达方式:If it looks like a duck, swims like a duck and quacks like a duck, then it probably is a duck. (要是它长得像只鸭子,游得像只鸭子,叫起来像只鸭子,那么它大概就是只鸭子) 。以我在中国的表现,最接近的定义可能就是一只长着中国脸的外国鸭子。。。可惜了我好好的一个北京胡同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