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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朴实的全国大串联,莫过于徒步串联了。那时候,只要有个红袖章,就可以走遍吃遍全中国。全国各地每隔三五十里路就会有一个红卫兵接待站,接待站对红卫兵免费提供食宿。大多数的所谓宿就是有地方给红卫兵自己解开背包打地铺。
哥哥去串联了,和同学一起去的,走到了井岗山,谣传那里闹脑膜炎,着实让家里人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哥哥出发前,就是不肯带我去,嫌我是小学生,带着累赘。后来,好说歹说让我姐姐带我去徒步串联了。她们是一帮中学女毛泽东主义红卫兵,带了我和哥仔两个小学男生,哥仔就是跟我煮蛇的朋友。而这一帮女红卫兵,后来大部分都去了五指山军垦农场,我到五指山时还见过其中几个。
早上,我们这队九个红卫兵就出发了。我们每个人把自己的被子,席子,衣物打成一个背包背在肩上,腰一边是一个书包装其它日用品,腰另一边是一个水壶。我们排成一队单列走,个个充满激情地走起来,最前边的把一竿红卫兵的大旗扬起来。我们一边走,一边唱《红军不怕远征难》。
在我记忆中《红军不怕远征难》是我学会唱的第一首歌。在我很小的时候,还不到上学年龄的时候,每天晚上睡觉前我姐姐帮我洗脚,她一边帮我洗,一边哼着这首歌,后来她唱一句,就让我跟着学一句,这首歌就成了我学会唱的第一首歌。
话说回头,徒步长征第一天的下午,我们到了林校,林校有接待站。我们觉得走了一天还没出郊区,有点不甘心,决定走到下一个接待站再过夜。结果走呀走,走的肩膀都被背包勒疼了,脚也起泡了,就是看不到有接待站。我们走得天都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热汗冷汗都出来了。好不容易走到一个村子,又没有接待站,就在村里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有热心人找到村干部,让我门睡到生产队队部的二楼。我们用缝衣针穿脚上的水泡,把缝衣线留在水泡上,让水泡里的水顺着线流出来。那房子是木板墙,墙缝有好几公分宽。睡下后,我还能透过墙缝看到外边公路上汽车开过时,汽车灯扫的路边树影一道一道地掠过我们的地铺。
第二天早上,我门起床后,走到村后山边,山边有一沟三尺宽、一尺深的小溪水,沙底,清澈见底。我们就用溪水洗脸刷牙。文革后父亲又带我们来过这个村子。父亲将补发的文革期间的工资都捐给了这个村子用来买拖拉机了,因为这村子牺牲过一位抗战烈士,是父亲的战友,是头部中弹,骸骨还埋在田边。就在这村子附近他们一起打过一个伏击战,击毙八个日本鬼子。
我们吃过早饭,继续上路。大约过了两天,我们就习惯走路了。走得快时,一天能走五十公里。但一般都走四十公里左右,也没有再犯错过接待站的错误了。接待站一般有热水给我们泡脚或洗澡,洗澡房往往是没顶的草棚。我门学会了泡脚时放点盐,据说可以解除脚的疲劳。哥仔最烦大姐姐们早上梳头梳半天梳不完,一天他就自己先走了,等我们后来去追了五公里还没看见他,大家正着急的时候,才发现他是爬到树上躲起来了。后来他噗吃地笑出声来,从树上跳了下来。
一天,我们路过罗浮山脚。罗浮山是道家圣地,东晋道人葛洪曾在此修炼写下著名医书《抱朴子》。我们沿着公路走了大半天,我只看着罗浮山一直在左边远处连绵不断,有点像横看成岭的样子,只是这岭顶上不是天而是云而已。下午走累了,我冷不丁一仰头,才发现厚厚的云层上边还露出一个山头。真是平看成岭仰成峰啊,我对罗浮山的崇敬心情油然而生。
走了一个星期,我们来到杨村接待站,住的像是小学的教室,我们决定休整一天。我们洗了衣服晾起来。大姐姐们都忙着洗头发,一天尽闻着洗头糕的味道了。我就是那天穿针走线,学会了自己钉扣子和补衣服。下午,我和哥仔跑到附近一个糖厂,看着滚烫的糖浆流到一个大铁槽里凝固成片糖,闻着空气中的甜味。看见车间里有人出来,我就想走,哥仔说要等一下。我是天生怕事,哥仔是天生好事。那天还真给哥仔好出好事了,那大概是觉得两小孩在车间里危险,给了我们一人一根甘蔗,把我们打发出来。
修整一天后我们又继续长征。我们走进一个大山里,那地方叫做“黄山洞”,是学习老三篇的先进地区,据说那里人人能背诵老三篇,当然还能背许多毛主席语录。先进地区的红卫兵接待站也特别大,因为有特别多的红卫兵来这地方。
我们住下后,到山里去挖“黄狗头”。那是一种蕨类植物,叶子跟一片巨大的绿色羽毛一样。它的块茎很漂亮,就跟一个玩具小狗头一样,毛绒绒的,特好玩,而且那毛是金黄色的,就像舞台上孙悟空那身毛一样金光闪亮,那色泽用来做今天的洗发液广告最合适。我们把黄狗头从泥里挖出来以后,只要轻轻一扑打一下那黄狗头就干净得一尘不染。我们把黄狗头拿回接待站,把那金黄色的绒毛拔下来包成拇指大小的一小包一小包,做为我们的急救药品。据说那是最好的止血药。
我和哥仔喜欢到食堂的厨房拿锅巴吃。那煮饭的锅很大很大,要接待站几百号红卫兵吃饭,煮出的锅巴比老三篇单行本还厚,金黄金黄的,又脆又香。过了几天,接待站就要赶我们走了,老住在那白吃是要受限制的。我们还是不想走,就和当地人三同。住还是住在接待工作站,但吃饭跟农民一块吃,吃完饭就跟农民一起上山劳动。
农民给上山劳动的人吃的饭格外不同。那些饭不是大锅煮的饭,而是蒸出来的饭。把米放在一个一个扁圆的陶钵里,不加水,干蒸。蒸熟后的饭粒还是和米粒差不多大,每天早上我们每人吃一钵蒸饭,这饭特别顶饱。吃完饭后我们带着镰刀绳子扁担就上山,在山上砍柴砍出出一条十多米宽的豁口,把砍下来得柴火挑下山来。这砍出来的豁口子很长很长,长得我都不知道延伸到哪里,据说是隔离山火用的。
一天,正在砍柴的时候,一个农民给我一盒火柴叫我往山上点火,要烧山开梯田。我看着一片青山,树下的绿草,有点怀疑火柴能否把山点着。我划着火柴,点着一丛草根的枯草。还行,火着了,把一丛草给烧起来了,然后火苗蔓沿到左右的草丛里了,然后,火苗有一米高了。我看着前面的松树,心想,那是湿的树,柴还得晒干了才能做饭,恐怕不容易烧着火,正担心这火烧不起来呢,火苗忽然就窜到松树上,只听霹雳啪啦腾起十米高的火焰。我心头一紧,回头又问那农民隔火沟是不是已经砍完了,我们要烧一大片山,山那头的隔火沟砍完没我是看不到的。还好,先进地区的农民都很诚实,没有骗我乱烧山。看着自己点燃的满山大火,心里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不知是建设的成就感还是破坏的成就感,总之蛮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