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情怀
窗外白雪飞舞,天寒地冻。取些木柴在壁炉里玩火取暖,顺手用铝箔包上几块红薯放在里面烘烤。片刻,炉中飘出了红薯的甜甜焦香,弥漫在整个房子的空气中,沁人心脾。剥开后,那桔红亮丽的色泽,甜糯绵软的感觉和甜焦混合的香气令家人垂涎欲滴。可是,于我,却勾起了我往日人生对红薯的爱与恨的感怀。
红薯,也有人叫地瓜,家乡人叫番薯。从“番”字看,可知是泊来品。其实番薯引进到中国的时间并不长。由于产量高,能生长在贫瘠的土地,在中国南方广泛播种,尤其是三年饥荒之后,南方的绝大部分土地都种上了红薯。 平原地区有水田,有稻米收成。丘陵山区全靠红薯为主食。他养育了几十代人,为解决国人的肚皮问题作出了不朽的贡献。
我的家乡地处江南丘陵地带,虽然靠山傍海,物产丰富,但耕地不足,水田更少。在丰年尚足以供养当地的住民,荒年则会不裕。人们在山坡上,溪沟边,只要能长草的地方,都能开垦出土床,种上红薯。哪怕是只有一平米大小,也能种上几株。
每年的白露秋分时节,人们开始挖红薯鲜吃,豪华一点的加进少许梗米一起煮。此时,家家户户歺歺是鲜挖的红薯。至霜降,红薯完全成熟,农民们全力刨地挖薯,农村学校也放二个星期的农忙假,让孩子们帮忙收成。主要工作是挖薯,清洗,去皮,刨丝,晒干成“番薯丝”,存藏为经年的充饥主粮。
邓小平第三次出山前的新中国,土地由生产队集体耕种,农民出工记工分。粮食收成后按工分和人口进行分配。没有劳力出工的家庭要出钱才分到口粮,我家就是这样的“投资户”。
每次生产队分粮时,小队的记工员都会根据每户的劳工,口粮来分配当天的鲜湿收成。我在读小学时,常在记工员旁边看他算帐,大致知道哪家是大户,哪家能分多少。平时多劳力大户能分七堆八堆,我家只有一堆二堆。有一次,我家分了三堆,大户人家也是三堆,与平时不成比例,明白不过来,问母亲缘由,母亲告诉我,因为今天的红薯全是蛀虫。我顿悟到人世间是有不公平的,这也是我人生启蒙中关于世态人心的第一课。
在深秋初冬,大约二个月的时间里,天天可以吃鲜红著。其余的十个月,就要吃哪被刨成丝晒成干贮藏的“番薯丝”。其难吃的程度和状况今天找不到一个词汇去描述。难吃,难吃,就是难吃。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咽着这难以下咽的番薯丝,我厌它,我恨它。哪一天我能不吃番薯丝,只吃白米饭,一定是我最幸福的一天。我渴望着这一天,期盼着这一天,我儿童少年时的梦想就是如此简单,这么真实。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天咽着这难以下咽的番薯丝,我长大,我长高。在温饱线上,是它喂育我的生命,是它滋养我的成长,是它喂养了我祖辈十几代远离饥苦。如此大恩大德之天物,我岂能亵渎,哪敢轻蔑。
红薯,我闻之色变;红薯,我敬而远之。
现今当下,红薯已被视为最健康的食物,连当年喂猪的红薯叶也看成是最养生的食品。每当生长在城里的亲友向我述说烤红薯的美味,吃红薯的益处时,我也只能呵呵。他们哪里知道,不吃红薯,曾经是我最大的人生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