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洋插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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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连载:少林轶事(19)

(2025-09-11 06:39:51) 下一个

 

少林轶事

(19)

 

阳光刺破云层,将金光洒满少林寺的庭院,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悲怆。

厮杀声已然止息。朝廷援军正在清理战场,收缴兵器,看押俘虏。王浚的兵马和苍鹰部残众见大势已去,或降或逃。僧众们互相搀扶着,救治伤员,收敛同门遗体,每个人的脸上都混杂着疲惫、悲伤与劫后余生的茫然。

大雄宝殿内,气氛依旧凝重。

玄痴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那双曾燃烧着疯狂与仇恨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涣散的空洞和不甘。玄悲大师在他身边盘膝坐下,不顾自身伤势,单掌抵住其灵台,试图以精纯内力吊住他最后一口气,更想让他说出未解的玄案。

“那...…那小沙弥...…是谁?”玄悲的声音低沉而急切。

玄痴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困惑与惊悸:“...…不知...…他...…自己找上我...…说能助我...…用毒...…也是他...…” 他的目光开始彻底涣散,“...…师弟...…我…...错了...…”

最终,他头一歪,最后一口气彻底断绝,未能留下更多关于那个神秘内应的线索。所有的阴谋与偏执,随着他的死亡,似乎暂时画上了句号,却又留下了一个更深的、令人不安的谜团。

玄悲大师缓缓收掌闭目,长叹一声,脸上交织着疲惫与悲悯。

方丈被弟子搀扶着走来,看着玄痴的尸身,默然良久道:“尘归尘,土归土。将其...…暂且收敛吧。等待事毕,再行超度。”

这场由三十年前旧怨引发的浩劫,几乎将少林拖入万劫不复之地。虽然最终惨胜,但代价无比沉重。寺中弟子伤亡不少,更重要的是,一种无形的裂痕与信任危机,已然滋生。

接下来的几日,少林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与压抑之中。

处理伤亡,修复损毁,接待朝廷官员的询问与调查,应对闻风而来的各路江湖人物和探子...…方丈和玄悲大师忙得焦头烂额。虽未查证王浚毁寺的直接证据,但其麾下兵马参与之事证据确凿,加之勾结外虏、私炼禁药等罪证也由慧真石锁等人逐步提交,朝廷震怒,下令彻查。王浚的倒台,显然已成定局。

然而,少林寺自身也并非超然事外。朝堂之上,亦有质疑之声:为何偏偏少林寺屡遭“流寇”袭击?是否寺中藏有引人觊觎之物?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及三十年前旧案,暗示少林内部不和,才招致外患。

风波并未完全平息。

石锁的伤势在药王院的精心诊治下渐渐好转。他变得沉默了许多,常常一个人坐在柴院的柴堆前,向天空发呆。经历如此多的生死、阴谋与背叛,少年眼中的火焰似乎沉淀了下来,变得更深沉,也更复杂。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报仇的少年了。他亲眼见证了仇恨能将人扭曲到何种地步,也亲身参与了守护与牺牲。家仇仍在,却已不再是支撑他的唯一信念。

这日午后,玄悲大师处理完寺务,来到了柴院。

他看起来清瘦了些,眉宇间的疲惫难以掩饰,但眼神依旧澄澈睿智。

“大师。”石锁连忙起身行礼。

玄悲摆摆手,示意石锁坐下,自己也落座在旁边一段木桩上。

“伤势如何了?”

“好多了,劳大师挂心。”

一阵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你可知,那日你敲响铜磬,是何种功法?”玄悲忽然问道。

石锁摇了摇头:“弟子不知...…只是情急之下,猛然想起那册子上的批注,胡作为而已...…”

“那不是胡乱。”玄悲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那是佛门武功‘狮子吼’的雏形:以音摄心,以震破邪。你虽无内力根基,但敲击铜磬的频率与力度,暗合了克制邪功的关窍。此乃慧根,亦是机缘。”

石锁怔住了,他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竟契合了少林绝学。

“那本册子...…”石锁迟疑地开口。

“已由老衲与方丈共同封存。”玄悲道,“玄寂师弟确是奇才,可惜误入歧途。其心路虽邪,却亦有可鉴之处,此乃力量无正邪,人心分善陋。此法...…不应存世,亦不应绝迹,待后世有缘有德之人,再行参悟吧。”

他看向石锁:“你此次为少林立下大功,九死一生,寺中上下,皆感念于心。方丈与老衲商议,欲正式度你入僧籍,授你武功,你意下如何?”

若是从前,石锁必定欣喜若狂。但此刻,他沉默了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

玄悲并未惊讶,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哦?为何?”

石锁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大师,少林养育,石锁永世不忘。但...…但我还想再看看这世间。仇恨未消,但路似乎不止一条。玄痴虽然走邪,但他的疑问...…力量为何?正道为何?弟子...…还想自己去寻一寻答案。”

他顿了顿,有些笨拙却真诚地说:“寺是净土,也是枷锁。弟子心还未定,怕玷污了佛门清净。或许...…或许在外面,更能找到您说的‘守护之念’。”

玄悲静静地听着,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真正的、欣慰的笑容。

“善。”他轻轻颔首,“菩提非在寺,明照山野。你能有此念,便是真正的悟性。少林武功,并非只在寺中才能修炼,正道,更在天地之间!”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的小册子,递给石锁:“此乃《易筋经》的筑基篇,和一套《般若掌法》精要,并非寺中不传之秘,却乃打熬筋骨、稳固心性的正道根基。你带在身边,勤加练习,足以防身健体,明心知性。日后若有缘,可再回寺中探讨。”

石锁双手过顶,微微接过。他知道,这并非高深秘籍,却是玄悲大师对他最大的认可与期许。

“多谢大师!”石锁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头。

“起来吧。”玄悲扶起他,“你去意已决,何时动身?”

“等寺中安稳些,弟子便走。”

又过了半月,少林寺的秩序逐渐恢复,朝廷的调查也暂告一段落,王浚被革职查办已有消息。虽然那个神秘的小沙弥依旧不知所踪,成为悬案,但没有影响生活脚步的前行。

石锁的内伤已无大碍。他辞别了方丈、玄悲大师、慧真、慧明等一众师兄,没有惊动太多人。

临走前,他又去了一趟柴院,最后劈了一次柴。柴刀起落,声音清脆,心绪却异常平静。

他又去了一趟寺外围的棚户区。丫丫和她的母亲已经随着返乡的人流离开了,或许回到了重建的家园。他站在那片曾经充满恐惧与希望的空地上,环视良久。

最终,他背起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干粮、碎银子,以及那本珍贵的《易筋经》筑基篇和《般若掌精要》。

没有隆重的送别,只有玄悲大师一人,将他送至山门前。

“红尘万丈,是非纷扰。守住本心,方得清明。”老和尚再次说出了初见时的话,含义却已不同。

“弟子谨记。”石锁躬身行礼。

他最后看了一眼巍峨的少林山门,看了一眼古松下的钟楼,看了一眼玄悲大师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

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山下走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不再迷茫,虽然前路依旧未知。

阳光下的影子拉得很长,少年独自一人,走向了广阔纷扰的江湖。

少林的钟声再次响起,悠扬沉浑,一如既往地回荡在嵩山峰坳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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