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阅读,不是养生和阅读,也不是通过阅读来养生,而是洞见生命,活泼贯通的阅读。
相比之下,僵滞机械的阅读就不是养生阅读,而是养死阅读-----让人陷入庸俗的肤浅与拘束的阅读。
我们今天理解古人的智慧,容易走向两个极端:要么高深化玄妙化,要么庸俗化机械化。前者说古人智慧高深莫测,非今人能及。后者说古人智慧无非是些道德鸡汤。
其实这两个极端都是受现代思维的影响,没有办法睁眼看古人。
古人的语言、思维与今人不同,所处的环境与面对的世界也不同。但有一些问题是古人今人共同面对的,其中之一,就是生死观。
生死观,不只是如何看待死的事实与死后的去处,敢不敢能不能为理想而死,而是对死的认识。具体地说,是如何看待死与生、死与道的关系。从这里挖下去,我们会看到古代圣贤的人生观与世界观,看到他们的世界观,就可以更好地理解经典中记载的言论与观点。
儒家道家的生死观其实相似:儒家归生死于天命,道家归生死于自然。死本身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需要逃避的事情。
道理简单吧?偏偏现代学者拎不清。
举个例子,<论语,述而>: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 这两句话的意思就被现代学者扭曲了。
这句话的背景是孔子与弟子经过宋国, 遭桓魋追杀恐吓。弟子劝孔子快逃命,孔子就说了这句话。
有人把这样一句镇定自若的话说成是表达孔子“自信”或者孔子为自己“壮胆”(比如李泽厚)。“自信”或者“壮胆”的潜台词相似:一个是“相信自己不会有危险”,一个是“希望自己不会有危险”。两者的假设都一样:孔子不想死,不愿死,怕死。做这种解读的人不但没有基本的古文常识,不了解儒家的生死观,而且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从古汉语语法上看,他们把天生德于予理解为“天赋德于我”。这是一个想当然的错解。依古文语法,“天赋德于我”不需要“生”字,可以而直接说 “天德予”或者“天德于予”。但孔子没有这么说,而是加了个“生”字。这说明,“天生德于予”并不完全是“天赋德于我”。
从文意上看,依照儒家的思想,每个人都承载天性。如果每个人都承载天性,每个人都有自己天定的命运,孔子承载天性与万民无异(各有其命,生死不由己),又怎么能成为普通理解的“我不会为桓魋所害”的理由呢?
事实上,“天生”不是我们今天说的“天生的本能”的“天生”,而是“天性”。“天生德于予”就是“天性德于予”, 天性德于予,就是“天赋之性,已经成为我的德”。
“德”是一个动词,是“成德”“德化”的意思。
这种理解与传统的“天赋德于我”的不同在于:
“天赋德于我”并不是特例(因为每个人都由天赋性),不能作为给自己打气壮胆自信不死的理由。
而天赋之性能不能转化为个人的德,却是人人不同----不是每个人都能把天赋之性活出来,因此才有君子圣贤与不肖的差别。而这个差别,可以用来说明面对死亡威胁时不同的态度。
易言之,孔子这么说,一定不是基于“天赋德于人”的普遍性上的。用我们日常的逻辑简化一下,想象一下,如果有人追杀你,同伴劝你逃命,你会说“不用担心,我的命跟别人的都一样,所以我不会死的”这种话吗?如果你脑子还清醒,应该不会。那么好,你都不会这么说,孔子会???
如果我们换一种解释就比较容易理解:孔子把“天性德于予”作为不畏桓魋的理由,实际的意思是“天赋之性已经成为我的品德,(大不了一死,)桓魋还能把我怎么样呢?“
从儒家的生死观上看,儒家对死的看法是”朝闻道夕死可矣“----如果已经闻道,死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了。连孔子的学生子路都可以从容就死,已经参透生死的孔子反而怕死,要拿天命来给自己壮胆???
实际上,孔子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该死那么就死,不该死那么就不死,桓魋还能把我怎么样(没什么可担心的)”----面对死亡,孔子是淡定的。壮胆说、自信说与淡定说字面上差别不大,但实际上就是君子与小人的距离。君子安于天命,应之若素。小人则唯生是大,存心于苟且。
简单地说,就是圣人之为圣人,并不是因为他有神力避祸,而是面对祸福不惊不乱。没有心地训练的学者解经,不论是哲学家还是思想家,都是以一己私心揣测居多。如庞朴先生说通行版老子 ”激烈反对儒家“,刘梦溪先生说”中庸不可能也“是”中庸不可能“。。。都是拿现代思维曲解古人。
社会发展,语言演时,曲解不可避免。但是反过来,如果我们拿分散了的进化了的词语互相参照,再拿经典中的思想来印证,我们今天依然有可能重现古人的真实想法。毕竟,古人今人所面对的基本问题没有变。
我们今天重读经典,要做的,就是避免神化玄化古人,也避免小人化俗化古人。
儒家道家的生死观其实相似:儒家归生死于天命,道家归生死于自然。死本身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需要逃避的事情。
——看到上面的话,有种茅塞顿开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