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四. 在美国过猪年
张紫蔷把花放在厨房的台子上,不等雨禾继续,就说:“今天忙了一上午,渴死我了,茶呢?我要一大杯茶。”
接过肖雨禾递过来的茶杯,张紫蔷迫不及待地吹开漂在水面上的茶叶,水太烫,她只能慢慢啜了几口,坐在厨房吧台的高凳子上,看着肖雨禾忙碌,半晌才说:“我和查理散了。”
肖雨禾惊讶地停下忙碌着的双手,直视着张紫蔷的眼睛:“为什么?你不是对他很满意吗?工作稳定,脾气又好,没听你说他有什么毛病啊。”
张紫蔷又喝了一阵茶,才叹口气,说:“你说我这人怎么这么倒霉啊,从到美国开始,就没有一个稳定的家。十几年了,几乎都是我自己在过。这次好不容易找到查理,他人真的是很好,我还以为这次总算是找对人了。他从来没结过婚,也没孩子。所以我还以为,我和查理结婚后,不会因为各自的孩子有矛盾。”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双方都感觉不错。可是查理老也不提结婚的事,我暗示了他好几次,他都装糊涂。前两天除夕夜,零点灯掉下来的时候,他吻我,我趁机就说‘咱们结婚吧。’他竟然愣了半天,问我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他说他从来没想过结婚,就这么过不是挺好的吗,还问我有什么不满足。我当时真的就觉得从头凉到脚,你说我怎么办?我总不能跟一个根本不想结婚的人浪费时间吧。我当时就告诉他,如果不结婚,我们就结束吧。”
肖雨禾一边忙着准备菜,斟酌了一阵儿才说:“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结婚。很多美国人,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好些年,他们也不结婚。”
张紫蔷玩弄着手上的杯子,好像也有些困惑,思索了一阵:“大概因为我还是中国人吧。中国人的观念都刻在骨头上了。我总觉得不结婚就不稳定,男朋友女朋友,经济上基本是分开的,我总是找不到‘家’的感觉。我还是希望赶紧成个自己的家,越拖年纪越大,越困难。”
正说着,余争鸣回家了,他笑着向张紫蔷打招呼,又四处看了看:“查理呢?还没有下班吗?”
“散了!咱们能不提他了吗?”张紫蔷大方地回答,然后抱起那盆花:“我来找个合适的地方放花吧。”
没有听见肖雨禾对花盆的意见,她就把花盆挪到窗台边,一抬头,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树呢?院子边上的香蕉树怎么没了?”
“嗨,别提那颗树了!这个院子空落落的,就是那棵香蕉树还算漂亮。树周围杂草太多,那天,墨西哥人来剪草,我告诉他把树周围的杂草清理一下,我以为他听懂了。我就进屋了,转了一圈再去后院,他已经把那棵树锯掉了。气死我了。”肖雨禾笑着抱怨说。
“一个说中文的人和一个说西班牙语的人,要用英文来交流,闹点误会很正常!” 余争鸣在旁边嘲笑说。
“你说他听不懂,有时候他明白着呢,那天我收拾楼上,看见十多年前那个海伦老太太给我们做的大沙发,突然觉得不想要了。正好墨西哥人来剪草,我就给他了,只笔划一下,他就懂了,那么重的沙发,他们两个人竟然就从楼上搬下来了。”肖雨禾说。
“我也是,有些不要的衣服东西,直接就送给剪草的老墨,家里有些什么搬不动的东西,也叫他们帮忙。挺方便的。”张紫蔷还站在大玻璃窗目前:“这栋房子的景色好,这么大的玻璃窗,对着高尔夫球场,看上去真是漂亮。”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咦,蚂蚁窝没有了!你撒药啦?”
“哪敢不撒药?那天被蚂蚁咬了,折腾了我好几天,晚上用盐敷着都消不了肿,公司同事还劝我去打针。所以搬家进来的第一件事,我就去买了两大袋蚂蚁药,20磅一袋的那种,把院子里都撒了一遍,又绕着房子的外墙撒了一圈。”
肖雨禾把准备好的菜和几盘涮锅的羊肉端到餐桌上时,已经是掌灯时分,餐桌上摆得满满的,真的有了几分过年的感觉,只是觉得背后大厅里的灯光有点暗。
张紫蔷不由得抬头看看,只见高高的天花板上的五盏吸顶灯黑了两盏:“你的灯泡该换了。”
“怎么换?那么高!买房子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大厅的高屋顶,21英尺,觉得好气派。进来才知道,中看不中用,为了换灯泡,我们还专门去买了24尺的梯子,结果梯子得靠在墙壁上,灯在屋子中间,还是够不着。昨天老墨来剪草,我让他看看,结果他也没有那种梯子,换不了。”
肖雨禾笑着抱怨,一边摆上碗筷酒杯:“对了,我知道你手上有一大堆专门维修房子的联系电话,他们可以换灯泡吗?”
“你到 LOWS (居家用品商店)去买那种专门换灯泡的长杆,如果还是不行,我就找人给你换,不过他们是收费的。”还是张紫蔷内行。
余争鸣给三个人的玻璃杯里倒满啤酒,然后举起自己的杯子说:“祝猪年快乐!”肖雨禾和张紫蔷也笑着碰了杯,三个人才开始涮起羊肉来。
“你们的旧房子怎么弄?打算卖还是出租?”吃着饭,张紫蔷换了话题。
余争鸣笑起来:“你真是生意人了,我们才搬过来几个星期,那边房子还没有打扫干净,你就打它的主意了。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想这事,租房当然要合算一些,可是雨禾怕麻烦,你还记得上次租房,那个房客不剪草的事吗?所以她想卖掉,收回点钱来,也可以快点付完这栋房子的贷款。可是现在房市一个劲跌,我又舍不得亏本卖。你怎么想?”
张紫蔷说:“现在房价的确在跌,我们德州可以算是跌得最少的。你们那栋房子,就是你的二号房,我记得买的时候是十九万多,住了六年,如果按正常规律,应该可以涨几万美元。可是现在可能性很小。”
“你估计能喊什么价?”余争鸣认真起来。
“那要看你花多少钱收拾,有些东西已经过时了,比如那个厨房台面还是硬塑料的,最好换成人造大理石,整个内外墙都要从新刷漆,室内的那种月白色也不兴了,现在流行浅咖啡色。这些事做下来,估计要几千美元,现在房市不好。就算你整理完了,也不能指望卖出好价格。”张紫蔷喝了一口啤酒,又拿出那种职业中介的口气来。
“要是现在不卖,等等看,你认为明年能不能好一点?”余争鸣问。
“这种事谁说得准啊,依我看,明年可能更糟,银行回收的房子越来越多,好多是房主破产了,银行雇佣了专门的中介公司来处理这些房子,据我同事分析,破产的势头只能算刚刚开始,要等那些靠‘次贷’买房子的人度过难关,银行还要消化这么多的破产房,怎么都要两三年吧。”
张紫蔷思忖着说:“房价一直跌,卖房子的人多,买房子的人少,现在的确不是卖房子的好时候。你们要不要先出租两年看看?”
肖雨禾想了一会,犹犹豫豫地说:“那栋房子贷款才付了一半,这栋房子又贷款了。付两栋房子的贷款,我觉得压力有点大。”
“按照美国人月租房的价格是房价百分之一的规则,那栋房子月租金可以收到两千美元左右,用来支出你那栋房子的贷款和维修,应该可以持平,等过两年房价好一点再卖吧。”张紫蔷很有把握地说。
“我怕麻烦,让我再想想看,你先帮我看着点,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客。”肖雨禾把涮好的羊肉夹到张紫蔷碗里,换了话题,她笑着问:“你和查理还有可能和好吗?他真是个不错的人呢。”
“他不结婚,人好又有什么意义?有时侯,我还真羡慕杨枫叶,人家运气真好。”张紫蔷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