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八. 让你去伊拉克!
安顿好孩子们,赵跃进才回头叫那几个男士,同时对杨枫叶和吴安玲说:“我们的菜基本上是中国口味,尤其是这个拌凉粉儿,辣得很,你们的美国老公没问题吧?”
魏小明手上拿着一个小录音机,音乐声飘过来,张紫蔷一愣,不由得跟着哼了几句,然后好奇地问:“这个曲子好熟悉,这不是文革中流行的革命歌曲吗,你女儿喜欢听这个?!”
“到底是学音乐的,就是耳朵好使,”赵跃进笑着说:“我开始也听着耳熟,后来才想起来是那时候的歌,还说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音乐家作曲,其实,这是人家美国人唱了几代人的儿童歌曲,他们不过是拿别人的曲子来填词而已。还有好多美国幼儿园里的歌,我听着都很耳熟的。”
安排好孩子和男人们,赵跃进才招呼女友们动手拿菜。大家各取所需,挑了自己喜欢的菜,挤到孩子们的那张早餐桌上,几个大孩子已经吃完上楼了。她们正好填了孩子们空出来的座位。
啃着“翠花排骨”,肖雨禾忧心忡忡地换了话题:“回休斯敦我是很高兴,可是没有工作也不行啊。现在这个样子,经济一点起色也没有,怎么办啊?”
她喝了一口茶,又回头问:“紫蔷,房地产市场对经济最敏感,你觉得生意好点没有啊?”
“911之前的两年,我一个月卖过好几栋房子,911之后到现在,我每个月能交易两栋房子就算是最好了,卖房子的人多,可是买房子的人少。” 张紫蔷叹气说。
赵跃进也说:“我想多数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买房子,新闻里说失业率一直在上升,我看见电视新闻里,纽约申请失业金的人都排长队了。听说连教师都裁了,幸好我还有教残疾人的执照,安全一点。”
肖雨禾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吴安玲说:“你的运气最好,一直都没有被裁员。最近公司怎么样啊,有没有一点起色?”
“我早不在工程设计部了,”吴安玲吃了口自己带来的梅菜扣肉,又喝了口茶,才说:“设计部那边完全没有项目做。我被调到管军队后勤支持的部门,那天头儿跟我说,问我要不要考虑去伊拉克,因为公司没有任何其他的工作干。如果不去就裁员回家。”
“去伊拉克?你能干什么?听说你们公司在招卡车司机,总不能让你去开十八轮大卡车吧?”肖雨禾塞了一大筷子凉粉在嘴里,不好意思地捂着嘴问。
“估计是去厨房里削土豆,记得我们组里那个高个子老美吗?他几个月前就去了伊拉克,还有设备组的光头也去了。他们都是在厨房里帮忙,公司承包了伊拉克军队的全部后勤工作,吃喝拉撒睡都管,需要很多人。”吴安玲说。
“我听说公司招的卡车司机,给的薪水很高。连电视新闻里都提到了。”肖雨禾问。
“听说伊拉克那边死的后勤人员里,多数都是卡车司机,拿命去换钱,当然薪水要高,重赏之下才有勇夫嘛。”杨枫叶在旁边说。
“那你怎么办,去伊拉克?如果在呆在厨房里,应该还是安全的。”肖雨禾继续问吴安玲。
吴安玲说:“不知道,听公司里的人说,美国要帮伊拉克重建炼油厂,派了一批工程师过去,他们每天去工厂现场,来回都由军队保护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炸了。现场前一天安装上的设备,第二天全部被偷光,每天都是这样,根本没有希望重建。”
“你怎么知道,这种说法可靠吗?”肖雨禾问。
吴安玲低声说:“公司管重建项目的人传出来的。他们还说美国政府里,有些人正在找我们公司的麻烦,军队后勤这块大肥肉,没有投标就被我们公司拿到了,一个汉堡包卖给军队二十八美元,很多其他公司眼红呢,各种新闻炒得沸沸扬扬。”
“这么危险,那个汉堡包是拿命去换的,真是的,什么事都有人眼红。”杨枫叶愤愤地说。
吴安玲叮咛说:“你们可别到处说,这是保密的。经理让我去伊拉克的事,我想先不答应,再拖一下看看。”
“那就有可能被裁员吧。”肖雨禾问。
“我现在是有工作在干的,而且还很忙,头儿的意思是要用别人把我顶下来了,肯定是某个头儿的关系。我就在公司里面到处说,我是女人,又是亚裔,属于少数民族。他们用自己人把我顶下来,如果真的裁我,我就可以起诉公司。”吴安玲认真地说。
“你不会真的起诉吧?”肖雨禾说。
吴安玲看着肖雨禾的眼睛,很肯定地说:“这可不一定,我老公很懂法律那一套,有他在背后撑腰,我就敢真赌一把。公司应该是害怕这种事,所以才给我个机会,问我要不要去伊拉克嘛。”
赵跃进是女主人,忙里忙外地收拾,切水果,冲茶。她把一大盘切成小块的西瓜和一盘葡萄送到男人们那一桌,又高声对着楼梯口叫孩子们下来吃水果。
最后才一手端着一盘西瓜,一手端着另一盘葡萄送到女人们围坐的早餐桌边,拨开桌上的东西,把盘子放在中间,招呼着大家:“吃点水果去油腻,吃完了,我们还可以玩一会扑克。”
她自己先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又说:“我看紫蔷的这位新男朋友还是有头脑,这年头自己做点生意,也算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比这样被公司摆布强。你们这些工程师,听起来漂亮,可是命运不在自己手里。雨禾被抛到了阿拉斯加半年多,安玲竟然还被要求去伊拉克,也太吓人了。还是枫叶这种会计职业稳定些。”
“稳定什么?”杨枫叶说:“现在一些大公司纷纷把财务部往国外搬,有去迪拜的,多数是去了印度,说是减低成本。我这一年多是干了几家小公司,不算失业,可是工资比原先低。我有注册会计师执照,想试试看能不能找一个替人做税的工作。那种工作是很忙,不过也稳定些,不管市场经济怎么样,税总是要报的。我当初要是学法律的就好了,听说‘税务辩护’律师年薪不错。”
“什么是税务辩护律师啊,从来没有听说过。”赵跃进把水果盘推到桌子的一边,擦干净长条桌的另一半,摆上两付扑克牌,一边好奇地问。
“你没听说过,说明你没遇到麻烦。要是你在过节前,收到税务局的信,说你欠了税,保证你过节的心情全没有了,那时候你就想起他们来了。你把税务局的罚单交给他们,让他们去和税务局打交道,帮你‘税务辩护’,一定能少罚点钱。”杨枫叶笑着说。
张紫蔷一边摸牌,一边笑:“那我希望这辈子都不要找他们帮这个忙,太吓人了。”
大家说笑着,又玩了一会扑克,直到几个小一点的孩子都困得睁不开眼了,才各人收拾了自己带来的餐具回家。
说话就是感恩节,赵跃进家热闹起来。儿子魏晓波和丈夫魏军前一天都回家过节了。
一家五口围着餐桌,节日气氛浓浓的,赵跃进和魏军都很关心儿子上大学的情况,一边吃着饭一边问长问短,魏晓波逐一回答父母那些啰里啰唆的问题。快吃完的时候,魏晓波低着头,眼睛不看父母,嘴里却说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我决定不学医了,改学哲学。”
他声音虽小,却把赵跃进惊得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学哲学?!”
“千万不能!”她几乎是在哀求儿子,讲了一大堆的理由,好几次想告诉儿子,为了他上名牌大学,做父母的有多累,话到嘴边,总说不出口,她不想给儿子施加任何精神压力,只是举了很多的例子劝说儿子要现实一点。
可魏晓波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万般无奈,赵跃进的眼睛转向魏军,意思是劝说儿子这事交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