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励志姐”求学记
“女儿本来就是我父母在带,当然归我。不过白公社回国也常去看看。他毕竟是孩子的爸。”杨枫叶说。
“公社,这个名字真有时代特征。” 肖雨禾不由得笑了:“你现在的丈夫是干吗的?他有孩子吗?”
杨枫叶脸上浮现出笑容:“他是个工程师,叫马克。就是他帮我报名到这里来当志愿者的。他人很好,有个儿子,都已经十九岁了,上大一。偶尔会来看看父亲,对我也很有礼貌。”
“去年我把女儿接到美国了,今年夏天她就要上九年级了。我女儿叫白杨,很懂事,和马克相处得很好。马克天天晚上都辅导她读英文,还专门带她去学校报名学习游泳,白杨很高兴,从来没有说过想回中国。所以,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吧。但愿我能尽快找到工作,自己存点钱,等将来女儿上大学的时候用。”
“你的老美丈夫不能供你女儿上学吗?”肖雨禾问。
“你知道的,按照美国人的习惯,孩子上了大学,就可以算独立。自己贷款上学,打工挣生活费。马克是个很好的人,但他毕竟不是白杨的亲爹,沒有任何义务要供白杨上大学。他自己儿子上大学都是贷款,更不用说我的孩子。”
杨枫叶一边收拾桌子上堆积的信封,一边又说:“我还是中国人的观念,希望能帮女儿一点,别象那些美国孩子,大学刚毕业,就背上一大笔学生债。再说了,我觉得我们母女俩全靠他养着也不合适,我已经有过一次婚姻失败的经验了,我很清楚,自己一定要挣钱,吃自己的饭,才觉得底气足。”
“你学的中国历史,怎么到这里来当志愿者?AIChE是化学工程师协会啊。” 肖雨禾有些不理解地问。
杨枫叶叹了口气,又笑着说:“石油化工是休斯敦的支柱产业,工作机会多一些。我现在有会计学历,不管哪个行业,总是需要会计吧。”
“喔,这么说你改学会计了。”肖雨禾有些明白了。
“我走过的路,说给别人听,人家都不相信。” 杨枫叶的笑容自嘲又无奈:“从我到了加拿大,就眼看着学理工科的人都找到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而我就等于没有任何学历。那时候我才体会到‘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马克是很有经验的工程师,和他结婚后,我说起想读书,他很支持。本来我想上点培训班什么的,可他建议我从本科读起,拿一个正二八经的本科学位。在美国读本科,谈何容易?你想都想不出来,我受了多少罪。别人都说美国的本科最难读,我是最有资格证明这个说法的人。”
肖雨禾插嘴道:“中国出来的留学生很多,一般是来美国读研究生博士生,我认识的人里,你还是第一个在美国读本科的人。很了不起啊。”
“唉,人啊,都是逼出来的。”杨枫叶叹了气说:“我没有在国内考过托福。在加拿大那几年,每天都在中国人的圈子里打工,很少有时间学习。你知道,正规大学沒有托福考试成绩是进不去。我着急啊,都三十多岁了,没有时间再慢慢复习托福了,只能先上课,再考托福。”
“我现在还在社区大学上课,先上几门课再说,不考托福的。”肖雨禾插了一句。
“是啊,幸好有社区大学,基础课的学分都是可以转到休斯敦大学的。”杨枫叶跟着肖雨禾到走廊的厨房里,两个人各自倒了一杯咖啡。
端着咖啡往回走,杨枫叶继续自己的故事:“我以为自己好歹是研究生毕业,上点本科的常识课有什么了不起,所以贪心了一点,认为只要加倍努力,沒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为了凑够基础课要求的学分,我一开始就报了‘美国政府’、‘文学剧本’、‘世界历史’、‘文学艺术’,还有‘心理学基础’。”
“第一节课就是‘美国政府’。我就怕自己听不懂,所以前一天已经预习过第一章,心中大概有数。这类常识课都在大教室里上,五百人的大教室像个大礼堂,里面坐了三四百人,多数都是十七八岁的大孩子。”
回到办公室坐下,杨枫叶还在回忆:“老师用扩音器讲课。他才说了几句,我就紧张得出汗了。那个老师完全不按课本顺序来讲,幻灯片也与书的内容不一样。美国政府的历史、重要人物、历史上的政府改革等等,对我来说全是生词。幻灯片换得又快,内容那么多,我来不及读完第一行,就换到下一张,扩音器又有杂音,我根本就听不清楚。”
“常识课,不就是蜻蜓点水,什么都讲一点?”肖雨禾猜测地说。
“没错,老师想起什么就讲什么,介绍一个名人吧,他把好多其他的人都扯进来,这些书上都没有。课上了一半,而我连老师讲的主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肖雨禾在笑,杨枫叶自己也笑了:“我一点不夸张,当时我真是觉得头发晕,背上的汗往下直流。我总不能就这么傻坐着吧,所以拿着笔假装写点什么,其实我只能偶尔听懂几个词,写下来还不知道对不对。”
“历史课和文学课的遭遇也差不多。艺术课就更惨,幻灯片全是艺术品,沒有字,老师讲的艺术派别,论点分歧,也不按书的顺序。完全靠学生自己记笔记。我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记不下来。”
肖雨禾笑起来:“大概就像我们中国人,给孩子们讲讲秦皇汉武,三国演义和红楼梦,还有齐白石画虾之类的故事和常识。不过上大学后,我们学工科专业的人就没有这些文科基础课了。”
杨枫叶也笑了:“可是美国的本科,不论什么专业都要上这些课,我理解为是对大学生的素质培养。这些东西,对于美国孩子来说,都是很容易的常识课,听听就行了,学分算得也少。可是对我来说,那些美国历史上的那些个纠葛,艺术家生平等等,很多单词都不认识,尤其是经典的东西,像莎士比亚的剧本,更是难懂。”
肖雨禾不由得哈哈笑起来:“你让我想起我们高中时学的文言文《鸿门宴》,外国人怎么可能读得懂?”
“就是那种感觉!”杨枫叶也大声笑起来:“只上了几节课,我就完全蒙了,觉照这样学下去,一门课我也通不过。读书虽然是唯一的出路,但不能这么读。幸好学校有规定,学生在开学第一周内退课,可以退还百分之七八十的上课费。书则可以全部退还。”
“我和马克商量一下,退了两门课,又买了一个小录音机,我带着去上课,把讲课全部录下来,带回家。马克边听边写,整理成笔记给我看。有的老师讲课快,录音不清楚,我只好厚着脸皮去向那些十几岁的小孩子借笔记,把别人笔记复印下来,马克帮忙把潦草的字整理出来,让我当书读。”
“那你能按时完成作业吗?”肖雨禾没有在美国上过大学,有些好奇。
“这类基础课,从来没有作业,只是用几次小测验来算成绩。每节课老师讲的内容很多,课后,学生按书上的提示和问题,自己去学习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