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月子

在中國的東北，女人生完孩子的頭等大事就是坐月子，地方不同在細節上有些許的小異，但大致上的方針是一致的，就是不能著涼不能被風吹不能沾冷水不能吃涼東西不能洗澡等等等等。老人們都說月子裡坐下的病一輩子都緩不過來。我見過坐月子的女人大都頭上纏著一塊頭巾，蓋著被子歪在床上，這樣的日子要過上一個月。冬天裡生了小孩還好說，暖洋洋的還算過得去，夏天就慘了，有一個當中學教師的朋友不巧在暑天裡坐月子，就被她的婆婆關在不許透風的屋子裡，整整一個月，又臭又熱地悟出一身紅疹子，還由此變成了一個大胖子。你想啊，除了吃沒別的事可幹，不許看書不許看電視，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養豬似的。說什麼女人生了孩子身材就垮了，可是沒道理，國內女人們的身材依我看全毀在坐月子上了。尤其是東北女人，生孩子之前是梅花鹿，做完月子就變成北極熊了。南方是怎麼個說法就不知道了，好像南方的女人沒有太大的變化，可能和天氣溫暖有關係吧，坐月子的事兒沒那麼多講究，反正我認識的那幾個南方女人都可以在陌生的地方謊稱自己單身。

我生兒子的時候是元旦那天，妹妹帶著母親的吩咐來侍弄月子，她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別在頭上纏來纏去的，沒風也被你招出風來了。她這話是有緣由的，平時我就喜歡在頭上扎東帶西的，有了這個機會怎肯錯過，遺憾的是被她當頭喝破。其實即使妹妹不說，我也不好意思在一堆日本產婦當中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那些產婦們在大冬天裡還光著腳丫子趿拉著拖鞋跑到外面買東西呢。母親是由助產士努力成醫生的，她帶來吩咐說：涼的東西儘量不弄，可以洗澡但不要泡在水裡，休息是主要的，但不要整天賴在床上等等。母親的話是妹妹用來服侍我的標準，而我在生完兒子的第二天就被通知可以洗淋浴了。

在我們坐月子最講究的吃的方面，我也無法不入鄉隨俗，在產床上就喝了一杯溫涼的牛奶，生完兒子的第一頓飯就是吃醫院裡的紅豆飯，喝日本傳統的大醬湯，外加幾塊生魚片，幾條小鹹菜和一個桔子，所以當我怎麼擠也出不了幾滴奶水的時候，就無法不抱怨是產後最基本的老母雞湯沒喝著的緣故，當然這不能怪妹妹，她是儘力了，在超市裡買來了雞胸脯．雞大腿．雞骨架．雞心和雞肝，湊成了一鍋，煮來湯給我喝。按日本的調理方法也吃了婆婆煮來的糯米飯和海帶來吃，偉大的乳汁還是擠不出來幾滴，按妹妹的說法是：你那玩意是擺設。婆婆到是安慰我說：“沒關係，現在的奶粉比母乳營養還足呢。”

日本人有產後回娘家休息兩個星期的習慣，我們種種坐月子裡的說法都沒有。給我接生的助產士在和我聊天時說：夏天的時候有一個中國人在這裡生小孩，好奇怪的，頭上纏著毛巾，在大夏天裡還穿著厚的長衫長褲，還堅決不吃涼的東西和水果，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也不去洗澡。又問我：中國人生小孩子時都這樣嗎。見我只是笑，助產士也笑了，說一定不都是那樣的。大多數日本人對我們坐月子時大驚小怪的講究都不是很能理解，在他們的思維裡，生孩子不是像我們所描述的和死神拉著手的過程，痛也是正常現象，說起來日本人的忍耐力真是叫人佩服，和我同時上產床的一個初產婦，就沒聽她大聲地叫喊過一次，像國內產科裡一片狼哭鬼叫的聲音在這裡是沒有的，偶爾有也是控制不住的一兩聲罷了，要說不痛是不可能的，只是忍著罷了。

再說我出院的那天，下著小雪，很冷，我裹得像個棉花球一樣飛速鑽到老公開著暖風的車裡，外面，一個同時出院的日本女人穿著薄絲襪小短裙，像個趕約會的樣子，在雪地裡婷婷裊裊地上了來接她的車。

其實坐月子這事，以我現在的想法也真是沒什麼大不了的講究，在國內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講究的不得了的，只是在東北我的家鄉那地方，不知什麼緣故把女人坐月子的事兒講究成了怪模怪樣了，想是過去的女人平日實在是太勞累了，藉此機會心安理得地休息一下子享受享受也說不定呢，習俗一旦延續下來就變得有理有據了，何況我們又有那麼一個愛找藉口說明理由的習慣，坐月子的講究不可能不接續下來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