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田太太的失落

 

白田太太跟我學了五年的中文了，前幾天上課的時候她給我寫了一封信，大致的內容是她每天的生活安排，在她的信裏我知道爲了鍛煉身體她每個星期要去學一次舞蹈——吉普賽舞，爲了鍛煉大腦她堅持學習中文，有點閒空的時候就做毛綫活兒。白田太太的母親患有老年性癡呆癥，雖然一個星期裏能有一兩天送到介護中心幫忙照料，但是和一般的家庭主婦比較起來，還是夠累贅的，但她總是滿臉像陽光一樣燦爛明朗，她有效地安排時間，生活得有滋有味，並沒有因爲外在的原因影響她的生活質量。雖然說起來她是我的學生，但是我們更是好朋友，除了學習以外，我也喜歡有時間去她家裏坐坐。

白田太太是喜歡中國的，在她還沒學中文的時候就去中國旅行過，去年她和學中文的幾個朋友又去中國玩了一趟，回來之後非常快樂地給我講在中國的種種小插曲和感受。白田太太去的是上海及其周邊的城市，她非常驚嘆上海這些年來的變化。白田太太去中國旅遊的時候不是跟旅行社走的那種，所以可以有時間按照自己的興趣各處閒逛，這一閒逛便逛出了她的感慨。

那天上課的時候，白田太太用中文說：我去過的中國的城市都很大很漂亮，有很多很多的新建的高樓，還有很多熱熱鬧鬧的商店等等，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走在街道上，縂覺得少了點什麼。白田太太表示是一種很失落的感覺，一種讓她覺得有些落寞的感覺。白田太太的感覺得到很多人的認同，他們就問我生活在日本這麼多年了，每次囘中國的時候有沒有這樣的感覺。

是啊，在日本，無論怎樣的城市規劃建設，一條街道上百年的老鋪老房都能按房主的意願留得下來，所以在高樓比肩林立的空隙裏，常常就能看到一棟古老的建築圍繞在綠蔭之間，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步行者天堂——商店街，有的地方的商店街是禁止汽車通行的，那種地方大多是在日本還沒普及汽車時的一座城市的中心繁華區，街道很狹窄，小小的店鋪和住戶一個一個緊緊相連，在狹窄的空隙裏，人們也沒忘記種上花花草草。走在這樣的地方，給人一種非常溫情的感覺，像是走在一座城市演變的故事裏。我們都知道日本的歷史沒有像我們的那樣源遠流長，就像白田太太被霛隱寺被西湖被沈園感動過，但走出觀光地，她就有莫名的失落感，是不是我們的歷史淵源都只被保留在觀光地和景點裏了呢，而在我們的身邊那種人文的歷史環境正一點點地被消滅掉了呢。其實一座老房子一條老街道不一定會給我們的日子帶來什麼樣明顯的改變，但她卻會不知不覺地滋養你的身心。

歷史這東西，不只是寫在書裏和保留在景點以及深山古剎裏的，她應該就在我們的身邊，在一棟房子一條街道一面墻一棵樹上，這樣才能不知不覺當中把這種無言的文化滲入到我們的骨血之中。我想對於正在建設中的我們的家園，說這些也許還來得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