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早晨,送卡奧理上學的路上,車子飛快地掠過兩旁山地的風景,腦子裡完全是: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然後就只剩下:“蒹葭萋萋,白露未晞”和“蒹葭采采,白露未已”了,至於那個“所謂伊人”在哪裏,倒是不去想他了。
得感謝瓊瑤阿姨啊,如果沒有《在水一方》,誰能把《詩經》裡的《蒹葭》耳熟於此呢,至今,在我看到的把《詩經》白話最好的就是這: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話說這一路的風景,是晨光透過那些高大的荻花,灑了一地熠熠閃爍的白露,我始終相信,蒹葭就是映入眼簾的被日本人稱爲“秋の七草”之一的“薄”。傳說,這個季節農家插花多用此物,意在表達對稻子成長的感謝以及豐收的祈禱,還有一說就是有除魔之功效。在這個季節,家裡的玄關牆上換上了一輪圓月幾縷此花,那淡淡往日逝去的哀傷就被牢牢地定在那裡,倒是和屋外一片金黃的喜悅有些格格不入呢。
解釋上說“蒹”是荻,“葭”是蘆葦,細細地想了一下,“蒹葭’是出自“秦風”,而“小雅”裡說“蒹”爲“白華”。在“大雅”裡說“葦”這就是“蒹”了。想那時,秦始皇還在運籌帷幄,天下還未大統,語言還沒有統一,所以,《詩經》裡纔會出現了一種植物的多種叫法吧。
這蒹葭無論是蒼蒼,萋萋還是采采,在這個季節裡,晨來和白露是絕配,夜來便是那一輪清月了。往年的這個時候,常和博奧裹着毛毯在院子裡坐上大半夜看星星,每當有流星劃過的時候,我都要大叫一聲:又一顆又一顆。博奧不知聲,顯得比我沉穩,但我知道在關東圈裡長大的他,除了去鄉下修學旅行那幾次,這樣的漫天星光一輪皓月,也是不會常見的。
那個時候,我總是想喝“熱燗“的日本清酒,想着對月影三人的李白,不一定就是喝多了吧,沒準是近視眼帶複視呢。想到這兒,心裏就笑個不停,不好解釋給博奧的。
這多年生的大草本,抗鹼性極強,植之水邊,堤畔,可固堤防。細莖自古爲編簾之用,白居易說的“紙閤盧簾著孟光”就是這個了。日本這裡叫做“葭簾”,只是此葭簾非彼賈璉啊(會心者一同笑一下)。粗者則編席子用了,北方鄉下鋪在炕上的那一層炕蓆的便是,除此之外,各種編織都能找到它的蹤跡,也都是我比較喜歡的工藝。
我更感興趣的是,蒹葭其筍可食,根莖稱蘆根還可供藥用,想那時植物獵人還沒有出現,自然能入口的都是一道佳餚,現在,我想是無人特特地去吃它了吧。這樣一想,就忍不住計算着明年的春天,看那小莖能是怎樣的地弄來吃呢。
據說,在臺灣蒹葭還被稱爲“蘆竹”。我在去臺灣的時候,在臺南的鄉下吃過一種被叫做“蘆竹”的,不知道是不是它呢?人生到處都是謎啊。
忍不住就盼着來年春暖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