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四十年前的事了,记得刚到美国的时候,经常搬家。刚到第一天,没有地方住,就临时在几个中国学生租的公寓房客厅里对付了几天。之后赶紧开始找房子,大约一周以后找到了一个三个人合租的房子,一个人一百多块钱。现在看起来好便宜,但那时候觉得很贵,因为其他同学的房租有几十块钱一个月的,当然条件不是很好。那时缺钱,管他什么条件,只要便宜就行。比比国内的学生宿舍,已经不错了。
搬进公寓房住了几个月,有一天信箱里收到一封很奇怪的信,不知道是威胁还是调侃,但是看到下面的署名是KKK,吓了一跳。我觉得没什么事,但室友坚持要打911。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911。警车到了我们楼下,我一直从窗户观看他们。两个警察下了车。当时是晚上,警察一手打手电另一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一前一后小心翼翼上了楼。警察进了我们公寓后问了一下情况,看了我们收到的信,他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手也不放枪上了。其中有个警察说,可能是什么人想跟你们开玩笑,看笔迹象个女士写的。你们有没有单身的女邻居? 警察边说边露出一脸坏笑。 那是我还纳闷他怎么能看出来那是女士的笔迹,现在回想起来,很明显。很少有男人写那么整齐的圆体字。
确实,二楼的住户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单身白人女子。我们指出下面的署名是3K党。警察说他不知道3K是什么意思。我心想他一定是在装傻,美国人怎么会不知道3K党? 警察也不能做什么,告诉我们有新情况再联系他们,就走了。我到不觉得3K党有什么可怕的,但是当时的房租确实觉得贵,离学校也大约有三英里的路程,不是很方便。于是我和室友商量,正好就找这个借口跟房东说要提前搬出去。因为我们签了一年的合约,搬出去是要扣房租的。我们把信给房东看了,房东倒是知道3K党。他也说从信上看不出什么危险,但是我们假装很害怕,坚持要搬。他可能也怕担责任,最后同意我们提前搬走,不用扣押金。
那时候我们已经在美国几个月了,认识了不少中国同学,很快就找到有空房间的公寓。我的房租从130块变成了六十块。房租这么便宜是有道理的,第一,所在的地段周围都是贫穷的黑人。但我琢磨我比他们还穷,光脚的还怕穿鞋的?第二,这个房子很多年来一直有中国学生住,代代相传。因为炒菜,地板上厚厚的一层黑泥,原来的木地板都看不到是什么颜色的了。这样的房子别的人恐怕也不会来租,所以房东也就顺水推舟让这些中国学生一直住下去,他也从来不花钱维修。我住的那个公寓应该是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很小的sun room,但那也被当成卧室。我住的六十块钱一个月,是四个卧室中不大不小的。最大的住着一对学生夫妇。最小的那个Sun Room每个月只要三十块钱,当时还在里面挤了两个男生,两张小床,差不多没有落脚的地方了。他们的房租是每人15块,我相信这是最廉价的房租了。他们两个也就在那里睡个觉,在客厅里吃个饭,其他时间都在学校。
那地方离学校近,走路也就10分钟。三层楼都是中国学生,一到周末节假日的时候可热闹了,打牌的下棋的看电视的,跟国内的学生宿舍差不多。当时刚从国内的学生宿舍住惯了,没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好的。
过了一年,有了自己的车子了,经济条件也略微好一点了,就开始不断地往更好的地方搬。每次搬家,一个折叠椅,一个折叠桌子,一箱子衣服,一纸盒子锅碗瓢盆,没有其他东西了。一辆Honda Civic小车就可以一次搞定。翻箱倒柜还真找到了一张照片。1981年的Honda Civic。
那时候搬家真是太容易了。仔细数了数,从入学到毕业,一共搬了9次家。每次都是一个小车子一趟就搬完。
毕业以后在加州找到一个博士后的职位,还是一个小车子开过去。之后又去底特律,全部的家当还是在一个小车里,不过装得比以前满了些。从那以后,搬家就越来越复杂,即使是一个人单身的时候搬家,也需要租U-Haul。后来结婚买房子有了小孩,东西就越堆越多。从底特律搬到德州的时候,是搬家公司搬的,但是自己收拾整理然后装盒子,都花了好几个礼拜的时间。这样搬过一次家以后,真的不想再轻易搬家了。在德州也确实是一住快二十年了,一直没搬家。
后来孩子们长大了,去上大学,要帮她们搬家。一开始也是一车就可以搞定,和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然后她们毕业了,搬家就越来越复杂。大女儿还换了两个工作,又回来读医学院,现在做住院医,每次都要帮她去搬家。本来还以为住院医就在我们学校里做,应该很方便。没想到还要到附近的地方去住个半年,第一个去的地方离家两个多小时,没法住家里,所以在那里租了一个公寓房。德州的农村,房租不贵,那也要每月一千多。我跟她说:我上学时一年房租才700多。她说:不能跟你比,妹妹要到纽约,一个月房租够你住6年!
女儿和我各开了一车,每一车都塞得满满的。我说:警察会抓你的。女儿满不在乎。
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从女儿搬家想到自己刚来美国时的搬家,真的是感慨万千。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之间就要四十年了。帮他们搬完家我就算完成任务了,再下一代要搬家,我不一定能活得到那一天了。活到可能也没有力气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