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为亨特分忧,但不知如何做。安妮去找贞妮,她
在厨房呆了很长时间,还到唐人街采购了食品和调料。到中
午时安妮在小餐厅桌上放了一个大磁钵,下边托着一个大磁
盘。钵上有盖,盖子的边缘冒着热气,溢出令人垂涎的香味
儿。当瓷钵揭开盖子时,我们都惊讶了。这是三只雏鸡,一
道嫩黄与熟褐色相间的菜肴——蘑菇炖小鸡儿。
安妮用期待的眼神在看亨特。亨特好像是从沉思中猛
醒,他瞪着磁钵,看着升腾的热气,嗅着那沁人的浓香。他
真地感动了,面部竟有些微微抽动。
“哇!你们怎么知道?”他在轻呼出声,眼睛扫视着我们。
沉浸在激动中的亨特慢慢坐下来,开始就餐。我和安妮
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他。开始我们没有吃,但很满足,似乎是
他在替我们享用这美味。随即我们也加入了饕餮之列,一起
认真对付这三只雏鸡。我的胃口大开,感觉上是在享用一道
超级大菜。这不仅仅是因为它确实太好吃了,还因为亨特的
吃相一扫阴霾——我们的心情豁然开朗起来。
安妮功劳不小,但我不明白亨特那句话‘你们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这其中又有故事,还是无法猜测。但安妮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闪烁的目光中露出些许探究的味道。我倏然意识到,安妮好像知道些什么,是我所不了解的。这真是挺奇怪的。
饭后,我们在这好心境中开始讨论问题。杯盘都不收拾,三个人懒懒地窝在沙发里品茶交谈。
亚当斯密催眠朱迪斯失败,使我们对这个人有了进一步了解。此人神经系统特殊,亨特说这不仅是遗传基因造成的,与他的复杂社会经历肯定有关。朱迪斯是犹太人,据说他40年代出生在奥斯维辛集中营,是个侥幸生存下来的孤儿。我想,这是满悲惨的经历,而现在竟然成了个涉黑的人物,为华这种坏蛋做事。亨特明白我的想法,他摇摇头说,不那么简单。至于怎样的不简单他不作解释。
朱迪斯城府很深,想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很难。那就还得在华身上打主意。很明显,想要进一步制止犯罪升级,当务之急是抓住华。但问题是,首先要证明华是实施犯罪者,可是罪案发生时华远在地球的另一边——泰国。要找到他从那里遥控指挥犯罪的证据,十分困难,希望渺茫。而且华的风险意识很高。据杰克森讲,华从不涉及任何直接的指挥行动。华与具体行动者之间相隔许多层次,执行单线联系。想找到他这方面的把柄是难上加难。
正当一酬莫展之时,亨特提出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华原名叫丁梁柱,是他父母给的最早的名字。亨特从中国大陆托人查到了华的基本信息,得知他退出官场从商后改名丁亮珠。亮珠是珠宝亮丽的夸张,俗不可耐却很形象。华为自己起这个名字,据说是缘于一次珠宝交易。一位来自泰国的华裔富商初听到丁梁柱,误认为是丁亮珠,直夸这名字太好了,是个发珠宝财的好兆头。华自此改名。
华的手指上戴有翠玉戒指,脖子上有个黄玉项坠,一只耳朵上居然还有一个镶兰宝石的耳卡。这些佩戴在他落难亨特堡时,都展示得一清二楚。亨特请我们琢磨一下,这些都说明了什么?
亨特介绍说,华的公司在泰国经营的也是珠宝。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有趣的情节,便讲给他们听。华这个人对画从不感兴趣。但是有一次他在亨特堡走廊里,呆呆地在一幅大油画前伫立很久,十分投入。画中一个老者双手捧着一块发光的宝石,宝石的质感画得很出色,能诱人遐想。华不仅是在看,而且在咂嘴,好象有口水要淌出来。
听到这里,亨特说:“华有狂热的珠宝情结!”
突然,安妮眨眨眼大声说:“有了!我有主意了!”
安妮提到带我去看过的那块石头,她向亨特讲起它的潜在惊人价值。安妮说,不论这快石头是真是假,仅凭外观就足以诱使有珠宝情结的华前来膜拜。她说了自己的计划,这计划还涉及到救安格。
我们给这项计划起名叫‘赌石梦’。
赌石梦’计划尚未展开,第二起罪案就出现了。
早晨,吉姆正在与两只巴斯克犬周旋。两只狗围着吉姆转圈子,因为吉姆手上有他们爱吃的卤骨棒。那种深棕色的香香的骨棒让两只大犬张着咀流口水。他们的前爪搭在吉姆的身上,仍然够不到吉姆扬起的手。吉姆笑得很开心,以至于那半边刀疤面孔都显得温柔了。可是吉姆忽然停下来,在谛听什么。
花园门口突然出现送报的黑孩子的自行车。往常每天的这个时候黑孩子托尼都会准时骑车到这里。他并不进到院内,只在门口兜个圈,顺势把一叠报用力甩到门前甬道上,再摆摆手即快速离开,奔向下一家。但是今天很异常,托尼把车骑到院子里,直到吉姆身边才突然停下。托尼下车抱住吉姆的大腿就大声哭起来。吉姆抱起托尼,把他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急急地问:“怎么了?托尼,小托尼,你怎么了?”托尼仍然泣不成声,说不出话,只是在扒自己的上衣。
警察很快就赶到了。托尼躺在吉姆屋里的床上。警察的拆弹专家——仍然是上一次救助小姑娘朱迪的那位——审慎地看着托尼身上的黄背心。它与上一次的完全一样,只是型号大了。
托尼是被两个蒙面男子硬套上了这件背心,还告诉他去亨特堡找亨特先生来解除它。托尼吓坏了,他认为是恐怖分子在他身上绑了炸弹。事实也确实如此,这就是个炸弹。这一次决不再是个虚设的样品了。
华的手法在翻新。他认定儿童情结是亨特的软肋,只要是沾上亨特堡一点边的孩子都成了他的遴选对象。这个发展趋势十分恶劣又恐怖——他要这样干下去,直到把亨特逼到谈判桌前。
亨特打了很多电话,向他所能想到的人求援。一个由数名专家和技术人员组成的团队开始与警方合作,全面展开了对付这枚背心炸弹的研究。这一次媒体的喧嚣声出现了,而且出现得非常准确及时。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有人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故意散布渲染这个事件。围在亨特堡门外的记者们大都是被匿名电话怂恿来的。看来华的工作做得很到家——不过,我认为华有一个咨询团队围着他,他本人不具有这等能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并非意外。亨特昨天晚上已经对我和安妮说过,随时都可能出现状况。
媒体的报导中都有对这桩罪案的动机分析,而且目光多投注到亨特堡。他们拼着想象力去揣测罪犯动机与亨特堡之间的联系。但没有那家媒体说到点子上。华的一帮人也没有把问题往强买亨特堡方向引。看来华和我们都忌讳这个话题,在这一点上倒好象双方有共识。
亨特认真列出了可能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名单,并将这些孩子们妥善地保护起来。包括送过牛奶的孩子、送过比萨的少年、邻家的儿童等等。
安妮身负重任要去钓那条罪恶渊薮的大鱼了。安妮去华的公司用那里的计算机给华发送了一封邮件,并附上了附件——几帧清晰的照片。在电子邮件中安妮陈述了发现赌石的情形,并对该赌石作了专家级的分析。安妮强调,她的这个发现除了对华本人还没有与任何人讲起过。安妮希望华亲自前来验看这块珍贵的石头。现在恰好有个机会:亨特将清理一批价值不大的藏品。安妮称,亨特目前对她挺信任,让她全权处理这件事。她可以借机将这块石头列入清理范围。但即使是清理也得按‘基督踏石’这类疑似古物出售,价格须认真谈判。所以必须由华本人和赌石专家亲临现场,才有可能正确估验。如果成功将一本万利。
安妮最后说,她之所以如此热心于此事,原因是要与华作个交易:华可以得到宝石,但要还安格以自由。
未等这封邮件发挥作用,亨特堡这里又出现了一系列状况。
长臂汤姆 来看望我们,他给我们带来了一大盒比萨,还是热的。我与吉姆在园丁屋里吃热比萨,汤姆不吃,只是乐呵呵地看我们吃。我吃得挺香,他很高兴,那付傻傻的憨态让我心里热乎乎的。有许多黑人就是这样的,遗传了他们祖先的朴实憨厚,常常在曼哈顿这个光怪陆离的环境中展现出来,显得怪异又动人。
将近11点钟我们送汤姆走。他骑一辆送比萨的自行车离开了。我正要返回大厦,吉姆突然叫住了我。吉姆又是那副表情——半闭眼微低头,一只手指向汤姆离去的方向,他大声说:“快,追出去,汤姆有危险!”
我在惊讶中迅速跑到花园门外。的确如此,汤姆身影后跟着四辆自行车在疾驶。我不假思索地拔脚追去。我还来得及看清他们的去向,这一带路径并不复杂,我很快就发现了这些人。他们已经揪住汤姆,汤姆在挣扎呼喊。我接近时汤姆已倒在地上,被缚住了双手。其中三个家伙横在路上朝我走来,每个人手里都有一把匕首。这又是几身强力壮的流氓,一个黑人两个白人,都很年轻,穿紧身衣,神态凶狠还十分傲慢。对这种表情我并不陌生。今天肯定是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然而我心中燃着一股怒火,异常强烈地冲上,让我对这几个流氓嗤之以鼻。
汤姆在呼喊,他叫我离开不要管他。我朝他扬扬手笑了笑。
这三个家伙已经把我围在中间。我站直了身体,两脚稍成八字,两手臂伸向左右方,手掌向上。我把肩放松下来,这个姿势是软弱的,类似投降,只是手举得不够高。我来回张望显出惊恐状。
“哈!”白人青年走过来,他是这中间最高大的一个。“哈!要投降吗?那就把手举得高点儿!啊,再高点儿。”他斜睨着我开心地笑着说。他捏着匕首的手已经松懈了。
我更蔫了,更多地垂下肩,更高地举起手,但我的脚还在继续调整位置。这个大个子蠢蠢地靠近了,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似乎要像抓一个鸡仔那样来提我的衣领了。我低头慢转身,突然极快地横向抬腿伸脚,直击他的软肋。我几乎听到那里肋骨的拆裂声。此刻头脑中闪过一点犹豫——是否过分了。这些天来心中的激愤现在似乎找到了一个发泄点,可他们只是些小流氓,真要代他们主子受过吗?但很快我又坚定了——几个手持利刃的凶徒值得怜悯吗?何况汤姆还躺在地上---。
我快速移动脚步,又踢倒了另一个蹿上来的持刀歹徒。这次踢中他的裆部,他滚到地上嚎叫。第三个已经不必我动手了,亨特赶到,手起拳落那个黑人被击倒。第四个白人没有跑,他很倔强,他用一只手臂圈住汤姆的头,把利刃抵在汤姆的脖子上,倒退着。我看到亨特把一只手伸到夹克衫里,慢慢掏出了短柄黑匕首——是一种前重后轻的怪型飞刀匕首。但是这匕首没用上。我们身后响起警笛声,短促而尖利。警察来了,是吉姆领来的。
歹徒两名受伤,两名被押上警车。
此时,亨特堡里也出现了状况。花园门口有几个闲人在翘首向里面张望。大厦的门户大开,从里面传来隐约的喊叫声。亨特劝走了这几个好奇的人,还把很少使用的花园大门关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