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冬天里那种被冷空气环绕的感觉,每个人嘴里哈着热气,像一根根会走路的烟囱,小孩儿脸颊给冻得红彤彤的,比上了腮红还好看,最喜欢的还是脸上可以擦着香香的面霜。小时候冬天上学出门前,总要仰着头让妈妈帮我在脸上擦上资生堂的“苦力母”,以免冷风把脸刮粗刮疼了。那时家里同一个东西常常会有来两种说法,面霜妈妈会用带着浓厚日本腔的英文说“苦力母”,爸爸则说‘雪花膏“,我更喜欢雪花膏的说法,觉得既贴切又传神。因为有着香味,冬天的记忆是带着嗅觉的。
上小学一年级时,坐在旁边的是个长得修长秀气的杨苍玲,家里的老大,说话举止都像个大姐姐,喜欢当头又会照顾人,从下课一起去荡秋千,坐翘翘板,或跳房子,到我头发上的蝴蝶结有没有绑好,外套的扣眼有没有对好,都在她的“观照”范围之下。我和她恰恰相反,一年级了,脸上还有着“婴儿肥”,大人走过身边时还会有情不自禁想捏捏我腮帮子的冲动,又是那种天塌下来了当被子盖的人,大大咧咧没心没眼的,兀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自娱娱人,乐得有人成天领着我玩。那时我刚换门牙,口齿不清晰,每天回家饭桌上,家人总会听我报告当天又跟“杨苍蝇“玩什么了。
有个冬天的早晨,我大概急着上学,没等妈妈帮我擦上面霜就出门了,到了学校,脸被风刮得又干又疼,上课时用手腕撑着头,两手像蝴蝶翅膀般拍着脸颊。苍玲看了也没说什么,就从挂在书桌旁的红色书包里,拿出青色的圆形小铁盒出来,盒盖上是金黄色底,有着几只小鸟的图案,盒盖中间写着大大的三个字“百雀羚”,第三个字我还不会念。打开盒子,银色的铝箔纸还覆盖着大半盒的雪花膏,她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抹了一下,然后点在我的鼻尖上,我们俩都眯着眼笑了起来。那百雀羚面霜有个很特别的清香,我忍不住把手拿在鼻尖上闻,陶醉地说“嗯--!好香哦!”,一边往两颊上擦,一边拿着盒盖看,那些红色的小鸟,只只丰臾快乐地站在树枝上,栩栩如生。苍玲小声地告诉我那是“百雀ling2”,是她妈妈在百货行里买的,说完还得意地抿抿嘴角。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牌子。回家后我要妈妈也买一盒给我,妈妈说“小傻瓜,资生堂才是最好的!”,”可是盒盖上没有小鸟啊!“我急着说,理直气壮地。
从此,冬天里我的红色书包里的最前面一层,除了铅笔盒外,也有一小盒百雀羚,擦着百雀羚的面霜时,闻着那种独特的香味,让我觉得十分满足,陪着我度过好几个童年的冬天。我还学苍玲把用完后的小铁盒,装满砂子,当跳房子用的小砖。穿着发亮的漆皮黑皮鞋,单脚踢着百雀羚的小砖跳房子,头上的马尾也跟着左甩右甩的,就着样跳呀笑地,过了一关又一关,直到上课铃刺耳地响起。。。那时才发现从前用哥哥的黑人鞋油盒子当小砖有多难看。
三年级时杨苍玲随家人移民到巴西,那个比台北高雄都还远,听也没听过的国度,以小孩子的世界来说,就像搬到地球以外的地方了。日子里少了个大姊姊般的同学,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每到冬天时,再拿出百雀羚的小铁盒时,闻着熟悉的香味,格外想念地球另一端的她。后来,随着大量西方,日本舶来品的畅销,百雀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百货店的柜子里消失,也渐渐在记忆中淡忘了。
天渐转凉,那天在纸条上写着提醒自己下次出去时记得买瓶面霜时,突然想起百雀羚,记忆深处的日子一下来到眼前,只是那曾经熟悉的香味和杨苍玲的面容却飘飘忽忽的,早已无从觅起。
小时候台湾还有明星花露水呢!
台湾还有稻香村, 采芝斋, 东来顺。。。。
谢谢! 是的, 我是外省人的女儿, 我父亲是广东人, 可是在抗战期间投笔从戎,跑遍大半个中国,所以他的口音是南腔北调的。 不过他的确在南京住过一段时间, 大概就是他会说“雪花膏” 的原因吧!
是吗? 谢谢! 下回去北京, 记得去逛逛。 之前有亲戚从中国来 , 还特别请他们带了两盒呢! 盒子的小鸟不太一样, 不过香味还是记忆中的。 几年前去上海时, 也在田子坊看了一些旧雪花膏什么的, 可是没见到百雀羚。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