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www.worldjournal.com/6996300/article-徵文:懷念與希望%EF%BC%8F尋別歸─致敬於梨華老師/
“获悉於梨华老师昨日辞世,如今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她却已驾鹤西去,震惊又震惊!心痛又心痛!心酸不已!” 今日一早就看到华府华文作家协会会长陈小青的留言。三个大大的惊叹号, 醒目,痛心,失语。
一別成永別
於梨華生前是華府作協寫作工坊的資深老師。最後一次見到老師是2019年7月21日,在老師位於馬里蘭州蓋城的老年寓所。工坊班歷屆師生一行12人帶著自己烹飪的各式美味佳餚去拜訪於老師,同時舉辦2018-2019年結業典禮。
大家圍繞在她身邊,輪流拿起話筒,分享交流各自從老師處所獲學習心得。席間,相見歡,談笑風生。於老師當天身穿一件大紅上衣,精神矍鑠,興致勃勃說到,「我很喜歡與後輩年輕寫作愛好者們相聚,在一起溫馨又熱鬧,我一定要好好保持健康身體,更多地參加華府作協的活動 。」
大家還商量籌劃慶祝老師的88歲生日。龔則韞老師立刻提到,「88歲被稱為'米壽',傳統的壽稱之一,是八十八歲的雅稱。因 '米' 字拆開,其上下各是八,中間是十,可讀作八十八。」我和於老師生日只差一天,滿心期待,隨即附和。與 ‘文人墨客’ 聯歡,美食與佳文結合,不亦樂乎!性格豪邁的於梨華老師,典型的射手座。只聽老師一貫爽朗的笑聲,雙手揮舞,連聲說,「不用啊,不用啊!」 這時,眾人又出謀劃策,「那就等到老師90再大慶吧!」
今日得知,去年一別成永別! 黯然神傷 ……
相見「師生緣」
記得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於梨華老師還是在 2011年9月。同事告知揚名文壇的於老師將在位於馬州洛城的華府 ‘世界書局’ 和讀者分享她的 “寫作心路歷程”。於老師大名在外,我自然慕名而去。她被譽為留學生文學的“領頭雁”、 “鼻祖”。她是一位多產,高產的作家。從60年代開始,前後寫了近30本長篇、中篇和短篇小說和散文集,並且翻譯中譯英,英譯中幾部作品。同時還在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分校講授中國文學課程25年,一生寫下800多萬字。
身材嬌小玲瓏,當年80歲的她精力充沛,豪爽幹練,不愧為女中豪傑。提到 “成功” 三要素,她強調自身的才華,契而不捨的努力以及機遇伯樂提攜不可缺。她把寫作看成一生最快樂的事業。她豪爽的言談舉止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她的作品主要取材於留美學人的生活,代表作長篇小說《又見棕櫚,又見棕櫚》 ,展示了早期第一代移民,被其稱為 “無根的一代” 內心的迷惘和孤寂,成為留學生文學之濫觴。其文學成就已載入二十世紀文學史冊。 座談會之後,於老師簽名售書。我趕緊買下一本,請老師簽名以作紀念。 《世界日報》記者不知何時抓拍了我和於老師的照片。幾天后,在辦公桌上我就驚喜地發現同事留下的一份剪報。
從第一次見面到最後一次見面,2016,2017,2018三年期間也有幸聽過幾次老師的授課和演講,目睹老師氣質風度和文學才華,領略其八十多載豐富人生閱歷展現出來的感性、理性和淡定、睿智,又充滿詼諧,活力,親和力。每次我們都拍照合影,留下美好記憶,讓歡聲笑語定格,終生難忘。
喜聽「雙華」會
2017年是於老師代表作《又見棕櫚,又見棕櫚》出版50週年紀念日,是老師繼1963年出版的第一本小說《夢迴青河》和1965年出版的《變》之後的第三本小說。同年4月29日,韓秀老師介紹了文壇長青樹於梨華老師。 接著,韓老師介紹了剛從台灣旅行歸來,不顧旅途疲勞,受華府作協金慶松會長邀請又千里迢迢從溫哥華趕來華府的《芙蓉鎮》作者古華老師。
韓秀老師還介紹兩位作家的共同之處,都是生活在非華語地區,而都以華語創作。不同之處就較多:性別,年齡不同,生活背景不同,創作過程,美學理念,寫作手法等都各有千秋。韓秀老師奇妙高超地促成這次《又見棕櫚、又見棕櫚》與《芙蓉鎮》的 「雙華」盛會。
韓老師請於老師談談她在小說創造中如何用簡單手法把時間,空間和人物巧妙地轉換交匯。例舉於老師用話外音,電影手法把時間自然拉回10年的某一點,某一段,跨過一個大弧線。於老師談到大量的閱讀,尤其與西方文學看得多有關,而同時不忘中國古典名著,寫作能力從那得來。把握意識流對寫小說的益處,自然生動,水到渠成。當韓老師問到,「在非人物素材的選用上,比如 ‘棕櫚’ 是否有著象徵,隱喻,或是一種吶喊?」於老師說到:「在台灣,這種樹給她的莫大安慰,在她人生的低谷無助時,她從大樹那得到力量。對事物沒有情感,很難寫出小說,而且敏感也為寫小說增添養份。」
《變》的啓示錄
5月21日,又聆聽於老師談跨越半個世紀的《變》。 當時正是女權運動時代大背景,為女性講話,替女人講話的人太少。 而老師一直活躍在學術界,她嫁給一位博士生, 非常了解早期留學生為生存,為在異鄉立足而奮鬥的寂寞艱辛,留學生回不去,生不下根左右為難之困境。一般人寫婚變,多半寫男人,所以於老師決定——她想寫女人, 為女性說話,為女性掙得一席之地。。
三個小時交流學習,同學們各抒己見,分享疑問以及個人心得,收獲豐盛。於老師鼓勵學員多寫,多練。「如果有一個人和一件事情忘不了,就要寫。想寫一定要寫下來,去掉雜念。靜下心,有恆心,就能寫好,有感覺就有靈感。好的寫作態度,多靠努力,不完全靠靈感,有時侯寫作也會有斷路。」 她說,「自己觀察事情,有第三隻眼睛。寫對話就要聽得見,比如寫小孩和老人的講話和談吐,就要寫得活靈活現。人物和事件,就要抓住一剎那。比如看到一個女人走路的樣子很漂亮,就可以用一頁寫在自己的小說裡。抓住重點,沒有感情寫不出,不要控制感情。 」
半個多世紀以後再讀《變》仍然有它的歷史、現實和文學意義。我們都是時代和環境的產物,或多或少受到年齡,閱歷的影響。她為二十一世紀新一代移民了解歷史,珍惜當下, 思考未來做出榜樣。 在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是否指出了以不變應萬變,亦或萬變應萬變?
莎士比亚创作的“四大喜剧”之一的《皆大欢喜》--- As you like it, “All the world's a stage, And all the men and women merely players; They have their exits and their entrances; And one man in his time plays many parts.”
於老師曾說:「我只是個劇院門口的領票員帶你入座,悄聲說,希望你有所得,更有個美好時光。」 隱地曾說,「於梨華的文章是一杯酒,一杯濃烈的高粱酒。」我想很多愛於老師的人會說,「真想留住歲月,任時光倒流,讓美好長存。」
她走了,天邊就長出一顆顆长青棕榈树,蔚藍的天空,朵朵白雲,一代代,根深叶茂,開花結果……
她是一棵 挺拔高大又美麗的棕櫚樹
她是一個 嬌小別緻善感的女人
一雙眼睛,一隻神筆,還有第三隻眼睛
一紙寓言,一首史詩,還有一個社會
一世塵緣,一些哲學,還有一個時代
有才華,勇氣,堅持和理想
有大海 一樣豪爽開朗的胸懷
有細膩 柔美人文情懷
用獨立自主
用含蓄和溫暖
用一種融合東西方優質奇妙的魅力
敲亮了黑夜,又敲黑了白天
在相見,離去與道別之間
在人間,彼岸,此岸
在天堂
相伴,相依,相偕
*** 於梨华(1931.11.28~2020.04.30),美籍华裔作家,著名的社会活动家,文艺工作者。原籍浙江宁波镇海,生于上海。抗日战争时期随家迁居福建、湖南、四川等地。1949年赴台湾, 考入台湾大学外文系,后转入历史系。1953年毕业后进入美国加州大学新闻系,1956年获硕士学位。同年夏,得米高梅公司在该校设立的文艺奖(Samuel Goldwgn Creative Writing Award)第一名,得奖的短篇小说《扬子江头几多愁》(Sorrow at the End of the Yangtze River)翌年发表于校内杂志Uclan上。1956年结婚,以后的六年忙于家庭、孩子,并以余暇从事写作。1962年携三个幼小子女及第一个长篇小说稿《梦回青河》回台探看双亲,逗留一年。1968年起在纽约州立大学奥本尼分校讲授中国文学课程 。1993年退休后移居旧金山湾区,后搬居马里兰州。旅居美国六十余载,2020年4月30日,於梨华在大华府离世 。
“在於梨华五十载的创作历程中,有一条线索始终贯穿:展现海外华人移民的生存状态、情感乡愁和文化性格,在对中华文化的追寻中提升民族形象,对比优劣得失,致力于中西文化的交流,探索中西文化融通的途径。”
“於梨华的文化人格已然兼具东西方的优质,呈现一种奇妙难得的融合:她独立、自主,珍惜时间,自力更生,尽最大可能发挥 自我价值,实现人生理想;她的身上,又自觉地保存着中国的思维和情感方式,珍惜家人,爱护朋友,报效桑梓,重情重谊。”
“写作,对于於梨华来说,包含着复杂丰富的意义:是证明自身价值的信心源泉,是超越繁杂日常生活的精神乐园,是生命故事、往昔回忆和生命感悟的文字代言。於梨华以写作诠释了勇气,坚持和理想的意义。其文学成就已成功载入二十世纪文学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