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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2020-09-16 08:20:11) 下一个

龙叔出没江湖许多年,网上网下什么事没见过?早以为自己金身不坏,万毒不侵,不料昨天居然让小丸子那双眼给电了一下。

电了一下也无妨,龙叔虽老,但荷尔蒙依在,正常反应。可问题是,龙叔居然要在逻辑上去否认这几件事。龙叔在跟贴中对小丸子说: 这不是你的眼睛吧?看着不像。 

其实是个废话,龙叔没见过小丸子,这“像不像”从何而来? 明显是为了隐瞒什么,胡言乱语了。

龙叔是个成熟的人,除了给一剑他们搞些礼貌方面的示范,也要给大家一个诚实方面的示范,认真说说这件事。

虽然被小丸子电了一下,但龙叔没有什么歪心思。那眼神让龙叔想起了两句诗: 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古人对季节的妙用是很厉害的,比如这个“秋水”,你换个季节,意思完全不一样。比如我说小丸子那眼神是“双眸剪春水”,张力明显不行。为啥,你都已经是“春水”,也就是说你已经是“行走的荷尔蒙”,或者更俗一点,叫“春心荡漾”, 小丸子那双眼顶多就是个催化剂或者是“加速师”而已,不算始作俑者。

秋水就不同了。 那水经过了春天的荡漾,夏季的奔腾,秋天一到已经累了,休息了。 虽没有《红楼梦》种描述李执那样是“槁木死灰”,但“心如止水”是恰当的。 龙叔就是这样的秋水,但被小丸子那眼睛一瞥, 居然被剪得沸腾起来,你说尴尬不尴尬。

开个玩笑啦, 小丸子别生气。龙叔那么知书达理的人,怎么也不会对侄女辈的小丸子动歪心思。之所以这么开场,是想说另一个故事。 

龙叔不是那么喜欢讲故事的人啦,只不过看到《茶岭》帖子后几条跟贴,龙叔有些愤愤不平,比如:“龙叔故事讲得好,快赶上那谁谁谁了。"还有:"很会讲故事,一看就知道你是谁。 "

什么意思?难道在这里写个记叙文,讲个故事,还需要拜个门贴,弄个许可证? 

为了反对这样的不平,龙叔决定再讲一个故事。 题目就选: 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需要从花讲起, 龙叔小时候不识花。不是说分不清花和草,而是对于那些个万紫千红,很难叫出名字。尤其好几次弄错被人笑话后,就彻底抛弃了识花的努力,反正是花,我觉得不必都能识别它们。

当然有几类花是认识的,比如油菜花,栀子花,还有今天要说的桂花。 

油菜花不可能不认识,因为它就像海水涨潮一样在春天里把我们那里的山野田园都淹没一次。感受油菜花壮美是长大以后的事。小时候,我只记得,油菜花开过以后,家里腊肉该没了,布鞋要换凉鞋了。 

认识栀子花是源于我表姐。表姐大我四岁, 长得漂亮可爱。每年栀子花盛开的时候,姑父都要给她摘栀子花。每逢此时,表姐总会找个机会到我家来,将辫子上的栀子花显摆给我看,并让我闻那种香味。多少年后,一看到栀子花我就想起表姐,同样,每次见到表姐,我也会想起栀子花。 有一次暑假我到表姐家,看到可爱的小侄女,忽地想起小时候的表姐。我突然萌生让它戴上栀子花的念头。我问表姐哪里能买栀子花? 表姐愣了一下,说: 栀子花有卖的吗?张家大屋背后那些栀子花树早被挖了。 

表姐说的没错,时代变了,没有哪家小姑娘插栀子花显摆了。 

桂花来到我的世界是个不同的节奏。认识它之前我已经读过不少关于桂花的诗词,听过关于桂花的歌曲。不过对我来说,这都是文字感受。没什么,是个花都会美,是个花都会香,要不能叫花吗? 

一个离中秋很近的日子,因为我记得那晚月亮虽不很圆,但很亮。我独自一人走在成都附近一个小县城的街道上。那里不是我家乡,也不是我单位所属地,一个很特别的安排,我要在那里工作一年,在县教师进修学校教英文,支援当地的教育。

一切很陌生,但一切并不让我兴奋。当时的县城很落后,比不上现在很平常的镇子。

当时大约晚上9点,街上昏黄的路灯下面,行人极少。街上没车,只有偶尔有人傲慢地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中间穿过。 

唯一让我觉得很新鲜的是街道两旁高出路牙的人行道,没有铺砌,但一定有过碾压的土路。走在上面你可以埋怨它有点坑坑洼洼,但也不能说它不平坦。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小人书,我感觉我就是《红岩》中的许云峰,前去和莆智高接头。 

然后就飘过来那股香,无比浓郁,牵魂引魄的香。

我无法不顺着香味寻去,一个很窄的小巷子尽头,我看见了那蛋黄的桂花。养花人惜花之心非常明显, 那几层青砖砌就的花床看上去很精致。 

停留了不到一分钟我便意识到我不能久立。这是一个死胡同。让人发现我这个陌生人傻站在这里一定会被人当成窃花的。我只好慢慢离开,鼻子使劲地吸着那香味。 

第二天问了学生们,才知道那是桂花。 养花的是县文化馆的老张。更巧的是,老张的侄女就是班上的学生,一个骑龙镇某小学的代课教师,名字叫张桂荣。

虽然开学不久,但我已经对学生们都熟悉了,因为为了认识他们,我头几周上课都要点名。张桂荣衣着朴素,个子高挑,举止腼腆。几次让她读课文,声音很细,也许是她自己觉得发音不准,没有信心。

我的那些学生多数都是代课教师。他们高中或初中毕业,英文基础很差。但由于小学已经开英文课,他们被赶鸭子上轿,教小孩子英文。我们在进修学校办培训班的目的就是想提高他们的英文水平,尤其是听读方面。 

不久就是中秋节。学生们都放假回去和家人一起过节,头天晚上我们在教师里搞了一个晚会,唱歌,朗诵,还有用四川话演滑稽小品,这很让我惊讶他们的多才多艺。那天,张桂荣用风琴演奏了“血染的风采”,非常有韵味。 

星期天下午,我在住所备课,忽然又闻到桂花那种特别的香。就在我怀疑是风将这香味吹过来的时候,张桂荣的笑脸出现在我桌前的窗口:“龙老师,忙着备课呀?”

然后她将一束桂花从窗口递过来:我叔叔家的,听说你喜欢。 

我连忙感谢,并请她进来。我解释: 其实我不懂花,那天闻到这味道,才知道叫桂花。

她说: 我叔叔喜欢养花,特别是桂花。 我名字也是他取的。

然后我问她是不是就住在她叔叔家。她摇头: 我叔叔一个人,一间房。

她告诉我她叔叔老张曾被打成右派,1978年平反后才被分到文化馆。老张结过婚,婶婶名字就叫刘桂花,打成右派后,媳妇就跟他离婚,另嫁他人了。

不知什么缘故,她说的这段故事让我对桌子上这束桂花产生了另一种思索,我不由地想到了她叔叔,还有那个“刘桂花”的名字。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和老张有了一面之交。

四川那个小县城其实有许多藏龙卧虎的人物,书法和国画领域就是其中之一。 隔年的五一前夕,县文教系统搞了一个书画展的活动,邀请我们参加。我对画鉴赏水平不行,但对书法非常有兴趣。面对那些作品,我感概这个偏僻的小县城文化底蕴居然如此浓厚。 

“龙老师,你也来啦?”

我转身,看见张桂荣和一个中年汉子站在那里。不等他介绍,我就知道那汉子应该是他叔叔老张。

我礼貌地和他握手,粗糙的手掌无法隐藏老张曾经的沧桑,脸上的皱纹也给我同样的表述,唯有那长长的半白白黑的胡须倔强地昭示:这是一个文化人。 

张桂荣对我说:“龙老师,快看我叔叔的作品!”

我跟着走过去,几幅国画作品,还有几幅书法,字写得非常苍劲。 

我夸着,老张笑着说:“过奖过奖”。

突然一幅画作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两朵桂花,桂花的芯蕊画得非常有动感,边上的叶片也能让人感觉到某种风动。不过最吸引我的是右边的题诗:

“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忽然,那两朵桂花让我联想到一双玉手捧着一对双眸。我瞥了一眼身边作者的脸,从那微笑中我知道他画的应该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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