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作家艾芜写的文章——人生哲学的一课,回味无穷,反复读了几遍。觉得自己小时候有很多和他有相似之处。虽然没有他写的那么好,但都是事实,回味起来也很有意思的。小时候的我是一个出生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处偏远农村的穷人孩子。我出生的六十年代末本来就很贫穷,加上父母都是农民,家里孩子多,劳力不够,我们家就显得更加贫穷了。听妈妈说,从我出生的那年冬月底就开始下大雪,雪一直到第二年的正月底才化掉。在我有记忆的六岁时候起,到参加工作的九十年代初,可谓艰苦岁月。时间虽然过去三十年多年了,却依然记忆犹新。
做饭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干家务活了,扫地是最开始干的家务活,接着就是做饭。那个时候农村属于大集体,农忙的时候,队长的哨音一响,整个生产队的所有劳动力都要出工下田干活。我们家本来就是缺粮户,爸爸常年不在家,妈妈就生怕耽误一个工。农忙的时候,妈妈一大早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交待我做早饭。六岁的孩子确实太小了,不知道怎么做饭,妈妈就提前把米淘好放在大钢精锅里,添好水,嘱咐我怎么把稀饭煮好,然后才匆匆忙忙赶去干农活。小孩子瞌睡多,春天的早晨瞌睡仿佛睡不完。很多次妈妈放工回来吃早饭的时候,发现我躺在灶前酣然大睡,锅里的水还是凉的,米还是米。挨打对小时候的我来说就像家常便饭,棍棒之下不一定出孝子,但可以让孩子听话的。在挨过N 次暴打之后,我记住了做早饭是不可以睡觉的。有时候瞌睡来了,实在是太困了,就站起来揉揉眼睛,哪怕打瞌睡头碰到墙上也不可以躺倒睡觉的。就这样我不仅学会了做早饭,还学会了做午饭和晚饭。那个时候我们农村做饭很简单:早饭就是稀饭(偶尔有一点干饭),从咸菜坛子里掏出一点咸菜在锅里加点油炒一下就成了。午饭就是蒸米饭(我们叫干饭),从自家的菜园里掐一些青菜洗洗炒一下就成了。晚饭和早饭基本是一样的。做饭虽然简单,可那个时候我们家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灶台(我们叫锅台)是用土坯垒的(我们家在我参加工作后的1991年才把灶台换成砖砌的,铺上瓷砖),做饭的燃料是稻草和麦秸。麦秸相对好烧一点,稻草很不好烧,一次放得太少,一不留心就完了,火也灭了,还需要重新用火柴(我们叫洋火)点火;一次放得太多,稻草不容易燃着,浓烟滚滚,马上把眼泪都熏出来了。那时候的厨房可不仅仅是用来做饭的,还要当作餐厅,既是牛棚也是猪圈。这么说大家可能不理解。那时候我们家实在是太穷了,房子不够住,不仅要养鸡鸭猪狗羊,还要给生产队养牛。那些小家禽可以放在门口或者院子里,可是大家畜在冬天里得有地方住啊。万般无赖之下只有把厨房腾出一个角落让给家畜住了。
捡粪
捡粪是我们老家的土话,也叫拾粪。我在打字的时候输入捡粪的拼音居然找不到这个词,说明很多年以前大家早已不再做这个事了。农忙的时候我们那些小孩子可以帮家里扫地做饭,农闲的时候也有事干,除了放牛之外我们还可以捡粪。大集体的时候农村家家户户门口有一个大粪坑,里面不仅聚集了一些自家养的猪牛羊粪,还要额外地在外面捡来一些猪牛粪甚至是狗屎和人屎。等到聚满了,就送到生产队田地里施肥,然后就可以换得一些工分。这样我们这些几岁的孩子不能干农活挣工分,就通过捡粪挣工分,以换取一些粮食。王小波写过很多在他上山下乡当知青时候的文章,其中就有推农家肥上地里施肥一事。虽然他是批判那个年代,批判大集体那种劳作方式,但还是很真实的。在我的记忆里,捡粪主要是早上做的事,因为农村的家畜一般都是天刚亮就放出去,很多人都扛着篮子(实际上我们那里不叫篮子,叫秧筐,是竹子编的)拿着粪铲子到处捡粪,如果出去晚了,粪都被别人捡走了。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大人们就老早地把我们这些贪睡的孩子从被窝里拽起来,赶出去捡粪。我的哥哥比我大三岁,一般我们俩同时出去分道行动,然后看谁捡回来的粪多。那时候冬天的早晨很冷,地上都结着冰。天刚麻麻亮我们就开始出去捡粪了,看见猪拉屎马上飞奔过去捡着。有时候看到地上有的像是猪屎,又不能确认,为了不错过一泡猪屎,就拾起来闻闻臭不臭,冻僵了的猪屎需要用力气才能铲起来的。运气好的,一个早上可以捡满一秧筐粪,运气不好的就是一点点。捡粪回去是要经过大人检查的,少了轻则挨骂,重则挨打。家里穷没有厚的棉衣穿,在那寒冷的早上捡粪确实是很辛苦的事,寒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所有裸露出来的身体部位。捡粪回去总要把手放在汽坛子(我们农村为了节能,都会在锅台上砌进去一个大一点的瓦罐,里面装满水,在做饭的时候自然把瓦罐里的水加热了。所谓汽坛子)里的热水里暖一暖,不然是拿不住筷子吃饭的。我的皮肤不耐冻,我每年冬天都要受冻凔之苦。开始是手脚冻得红肿发痒,是那种非常难受的痒,在受不了的时候我都会用手狠抓或者用石头砸那块冻坏的肉,直到皮开肉绽。接着就不停地流血水,冻凔是很难愈合的,一般都是到第二年的五一前后才能完全愈合。我的手脚每年很准时的在冬月初发生冻凔,直到我高中毕业去省城上学以后,条件稍微好一点时才没有再发生过。我的两个脚后跟却永远留下了冻凔疤痕。
打柴
我们老家虽然属于丘陵接近山区,但我家距离真正的山还有两公里多的路程。小时候的家里不仅缺吃少穿,还缺做饭的柴火。生产队每年除了按公分分一些粮食给村民们外,还要分一些麦秸和稻草。麦秸可以全部用来做燃料做饭,可是稻草却不可以,因为那是牛在冬天里的粮食。我们家人口多,劳力少,吃饭的人却多,分的粮食和其他东西也很少。为了解决做饭的燃料,上山打柴就成了我们这些孩子在假期的必修课。记得初次上山打柴是在我上小学四年纪,十岁左右的事。那时候的冬天很冷,实在太冷的时候我们就燃烧山上打来的柴火生火取暖。所以,打柴意义很重要,不仅做饭需要柴火,烤火也需要。小学的寒假放得早,腊月初就开始了。寒假里我们孩子的主要任务是上山打柴。天还没亮的时候,大人把我们这些孩子喊起来,匆匆吃过早饭,挑着打柴的担子和斧子,带着中午的干粮(就是妈妈做的一些馍馍或者面饼)出发了。不是所有的山都可以打柴的,附近的山都有人看管,要想很快打到柴必须要步行到四公里以外的野山打。十岁的孩子要步行十来里山路已经是不容易了,但这只是开始。打柴也是有讲究的,在野山上也只能打死去的树蔸,活的不让打,即使打了也很重,很难挑回去的。找死树蔸也不是很容易的事,需要翻山越岭,发现一个死树蔸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打柴的时候总想多打一些,这样回去才可以向大人交待,挑起柴担再走十来里山路回去就显得很艰难了。那时候我们上山打柴基本都是两不见太阳:早上出发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晚上回到家已经是万家灯火了。一担柴打好已经是日过中午了,就着山泉水吃自带的干粮就是午餐。匆匆吃过午餐就要挑着柴担往回赶路。开始的时候肩上的柴担似乎不是很沉,走过一段路之后,感觉担子越来越沉,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就放下担子稍作休息。本来不是很远的同一条路,总感觉像是万里长征,走得没有尽头。一开始每走300米歇一下,后来200米,100米,到最后连30米都坚持不下去了。极度的疲惫像一条死死缠住我的蛇,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种一步步挪,我经历过好多次,最近的一次是2008年的四月,我攀爬非洲最高峰——kilimanjaro雪山。就是我小时候这种艰辛的经历让我登上了非洲最高峰。等我一步步把一挑子柴挪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20:00了。放在柴担,好似放在一座大山。一屁股坐在灶台边,就着锅里妈妈留的热饭菜,极度疲惫之后的极度饥饿就这样在狼吞虎咽之中解决了。之后我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却都难以和那时妈妈给我留的热饭菜相比。我们现在早已没有人上山打柴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依然经常梦起自己还在老家上山打柴。
干农活
我们老家是在1979年分田到户的,那时我刚满十一岁。十一岁的孩子虽然没有多少力气,却跟着大人开始下田学干农活了。我们老家有句话这么说的:庄稼活不用学,人家咋做咱咋做。话是这么说,可是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干农活却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开始我学着做的是割麦插秧之类的农活,慢慢地几乎所有的农活都学会了。我们家人口多,田地自然分得也多。我们家人多,干重体力活的人却不多,爸爸身体不大好,奶奶年事已高,农活一出来就需要我们家里两个年纪大的男孩子出力气了。农活一出来总要干个二十天个把月。农活没有好干的,每年的五一过后开始收割小麦了,收割完小麦接着就要放水犁田插秧,每一年的春耕是最辛苦也是最多的农活。插秧是农活中最辛苦的活,站在一满是水的水田里,弯着腰不停的分秧插秧,不一会让人腰酸背疼,可又不能坐下去,最多只能直起腰站一下。每当中午回去吃午饭或者晚上回去吃晚饭之前,我从水田里上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在田埂上躺一会。插秧不仅活累,水田里还有很多蚂蟥,一不小心腿上就被蚂蟥吸住了。麦子和水稻熟了要抓紧时间收割,错过那几天,谷粒就会脱落了。所以,割麦割稻就是抢收。割麦是相对轻松一点的农活,麦地是干的,干累落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会。但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给家里多出力,我干农活总是干得最快的。那是一年的端午节早上,我和哥哥一早起来去收割一块刚好一亩地的麦子,等妈妈把早饭做好我们回去了。当妈妈得知我们已经把一亩地的麦子收割完了的时候,她大加表扬了我们兄弟俩。我上初一的一天晚上,爸爸得知第二天早上有雨,他立即把我们全家喊到一起,吩咐连夜把下午刚收割完的两亩地的麦子收起来。割完的麦子本来需要晒干才可以捆起来,再挑到打谷场垛起来,然后抽时间再脱粒。害怕麦子泡汤,我们也不敢违抗父命,只好去收麦子。记得那次我正害眼(我们老家土话说眼疾是害眼),一个眼睛还被纱布蒙着,就那样我们连夜把两亩地的麦子全都捆好挑到打谷场,干完活天已放亮。父亲的脾气是极其暴躁的,加之家里穷,农活重,他的脾气是愈来愈坏。我小时候是很顽皮的,自然就成了父亲的出气筒,挨打就是家常便饭。一个小学五年级暑假的傍晚,我们小朋友们牵着放了一天的牛回家,路上听说镇上放电影,个个心里乐开了花,都想早早吃过晚饭去看电影。当我回家把牛刚刚拴好的时候,父亲怒气冲天地大骂我为何没有让牛吃饱肚子。我无言以对,父亲的火气愈来愈大,随手抓过一根竹竿劈头盖脸打过来。我从小就犟,我很不服气因为牛肚子没吃吧挨打,因为同样的孩子放牛,同样的没吃饱,人家都不挨打,为何我挨打?父亲越打我越是大声反抗,就这样,他一口气把一根盈寸粗的竹竿打得四劈五裂,直到自己也累了才住手。那一夜我没有去看电影,我躺在床上无声地流泪。在我上高中之前我想到过很多次自杀。生活对一个未成年地孩子来说真是太艰难了,既然生不如死那就早点结束生命吧。 但每次都是在行动的时候本能的对生的欲望让我活了下来。
我的老家对面隔着马路就是我的高中母校,距离学校近固然是好事,这样干活上学两不误。农忙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在天不亮起床去干农活,听到学校打下早自习的铃声的时候再回去吃早饭,然后赶去课堂上课。中午吃过午饭是不可以休息的,我要利用那一个多小时去田里干农活,等听到学校打预备铃声的时候我才匆匆赶去上课。傍晚放学了,我依然是赶到田里干农活。拔秧是可以晚上干的农活。为了不耽误第二天插秧,我们都利用晚上拔秧,别的学生都在教室里上自习,我却要到秧苗田里拔秧。拔秧虽然不是很累的活,但秧田里有很多蚂蟥和水蛇。每当遇到水蛇在身边游行的时候我会害怕得大叫,同时也会遭来父亲的呵斥:没出息的东西!很多次拔秧回去准备洗澡睡觉的时候,会发现腿上还有吸着吃得饱饱的蚂蟥。
看打谷场虽然不是体力活,但我很是不情愿。农忙的时候大人们没有时间脱谷,就把收割上来的稻谷或者麦子垛起来,等到农闲的时候再用牛拉着石磙在上面不停地来回碾压,直到把谷子脱掉(我们叫打场)。我们家的田地多,谷子自然也多,打场就需要好几天。打场的时候,害怕脱掉的谷子被盗,打谷场就需要有人看着。替换父亲吃晚饭看打谷场就是我的差事,第一次夜里看打谷场是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问我怕不怕,我总是说不怕,其实,我怕死了,只是我怕父亲骂我没出息才打肿脸充胖子说不怕的。记得那次是一个月高风清的夜里,父亲回去吃晚饭都好久了也没有回来,我坐在谷堆上不停地望着家里来打谷场的小路,时间过得真慢。我害怕的不仅仅是小偷,我更害怕鬼的出现,打谷场旁边就是一个大坟地,我真的担心会有鬼魂从那坟地里飘出来。小时候听父亲和相亲们讲了很多关于显魂的故事(就是人死了魂会在夜里出来害人),所以,我那个时候是最没有出息的,害怕鬼魂。我的视线总是在坟地和小路之间转换,忽然有一个黑影在向我接近,我也许是太害怕了,就大声叫了一下,那个黑影立即转身逃离了。我吓出一身冷汗,后来想一想,那肯定不时鬼混,是小偷。等到我困得几乎打不开眼睛了,父亲才姗姗来迟,他走进的时候总是先大声喊我一声,他也许是害怕我睡着了。
高中学校厕所里的人粪尿是好东西,我们相亲们经常抢得打架。后来经过大家商量,每家轮流打粪水。打粪水就是那一天的时间,打不完第二天就是人家的了。所以,无论多么晚也要把厕所里的粪水打完。我上高中的时候个头已经达到178了,打粪水对我干过很多农活的孩子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把粪水用一个带长把的粪舀子从厕所粪池里打出来装在木桶里挑到自家的天地里施肥就完事了,可是面对那么多同学和老师,一个高中生去打粪水实在是不体面啊。经常挨打,劳累和贫穷让我早已没有尊严可言了,打粪水我一点都不感到难堪。班主任还经常以为我榜样教导同学们:你们看看人家,农活照样干,学习并不差,还当着大家的面打粪水。
农活我一干就是20多年。虽然后来我考上学,参加了工作。但我还是在农忙的时候回家干农活,一直到九十年代末我们家的农田全部被学校征去我才算与农活脱钩。
求学
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幼儿班,六岁就开始上一年级。我小时候太愚笨了,上了一学期,期末考试我得了两个零分,当爷爷笑着说我挣了两个大鸭蛋时,我居然不懂啥意思。父亲让我休学一年后,继续上一年级。就这样浑浑噩噩上了两个一年级,两个二年级。上一年级的时候我三弟刚一岁多,我上学还要把三弟带到学校照看。那个时候小学校极其简陋,也不正规,带孩子上学是可以的。也许是茅塞顿开,二年级下学期开始,我的成绩从班里倒数变成前正数,然后一直保持着前几名的成绩。这着实让父母开心了一下。那时候我们家养了一些羊,还有鸭子。羊吃草,不能关在家里。于是爷爷就嘱咐我在上学的时候把羊用绳子牵到有青草的地方拴在树桩上,让它们吃草,晚上放学的时候再顺便捎回去(我们老家土话叫幂羊)。这真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可是,有时候绳子被羊挣断了,羊跑掉了。放学没有把羊带回去是犯了很大的错,轻则挨打,重则不让吃饭,连夜要把羊找回去。我时常找跑掉的羊找到半夜。天热的时候,正是小鸭需要补充营养长大,蛆虫就是小鸭最好的美食。父亲让我在上学的时候把粪桶和蛆罩子(竹子编的带着长柄的打蛆虫工具)带着,放学的时候到乡下厕所里打蛆虫带回去喂鸭子。农村的厕所都是没有门的,也不分男女厕所,进去了如果发现里面有人再退出来也没有关系。中午放学饿着肚子到处钻厕所找蛆虫,不把鸭子喂饱是没有午饭吃的。
小学都在家门口上,换了几个学校,距离也都不超过一里路。在乡下上学有很多好玩的,虽然大人经常给我布置任务干活,但我还是可以挤出时间玩的。春天可以捉蜜蜂和蝴蝶,掏屋檐下的麻雀,夏天可以下河捉鱼,秋天可以偷乡亲们的水果和红薯,冬天可以打雪仗滑冰。
在经常挨打的环境中,一边上学一边干活,就这样读完了小学。中招的时候,我居然以全乡前十的成绩考上乡中学。父亲也许是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好了,也许是因为我长大了,在不知不觉中不再打我了。上小学的时候我从来都闲不住,也许因为好动,手脚虽然也冻坏过,但没有那么严重。上了初中,学校抓得紧了,就没有太多时间跑出去玩,晚上要上夜自习到21:00以后。每个冬天都是我遭罪的时候,我的手脚都会被动得皮开肉绽。初二的冬天,我的冻凔发着,脚已经不能走路了。刚好是农闲,父亲就用自行车把我推到学校,因为路上有很多冰雪不能骑车。
高中学校距离我们家最近,仅隔一条马路。高中的学习更加紧张了,在农忙的时候我还要干农活。农忙的时候虽然很累,但我没有皮肉之苦,到了冬天我为了免遭冻凔之苦,总是抽时间打球或者跑步,以这种方式来抵抗严寒带来的冻伤。那时候的雪一下就是数天半个月,雪天里没法在室外运动。我就用废纸扎一个纸球,抽时间在墙上把纸球当作排球拍打。这种有意识的运动还真起作用,虽然手脚也时有冻坏,但明显没那么严重了。这种喜好运动的习惯一直坚持到现在。
1988年我到省城求学,从来没有出过远门的我感到分外兴奋,一切都是那么好奇。哥哥早我三年已经在省城上大学了,我又去省城上学,这在我们村里是一个特大喜事。父母心中又说不出的喜悦,可是同时共两个大学生上学,还有一个高中生,两个初中生,一下五个孩子都上学。这无疑给父母增添了巨大的经济负担。父母四处借钱为我们支付学费。明白自己能够去省城上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我们总是不敢找父母要钱。临去省城上学的时候,妈妈把我的衣服缝缝补补,姥姥给我做了两双千层底的布鞋,老姑给我做了一床新的辈子,并把我亲自送到省城。
在省城上学的时候,穿带补丁衣服的学生已经很少了,我便是一个。随着年纪的增加,我也懂得体面和尊严,可是一想起家里是那么困难,我就很难受。父母每个月给我哥俩每人汇50元作为生活费和其他所有的学杂费,每次收到钱后,总是小心翼翼地去花每一分钱。为了省钱,我坐公交车逃票,坐火车也逃票,有好几次被抓住,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1990年的春节异常寒冷,过完正月十五,寒假结束了,地上的积雪还有半尺厚。正月十六那天,天还没亮,妈妈就把早饭做好,让我哥俩吃过早饭趁早赶路去省城上学。我家门前的省道那时虽然还是土路,平时路上还是人来车往的。在寒冷的大雪天的早上,路上没有一辆车。我和哥哥站在寒风中等了半个小时不见车来,我俩就决定步行到县城。我们各自背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往11公里外的县城走去。开始的时候我们俩走在雪地里,感觉很浪漫,有说有笑。慢慢的感觉出汗了,天公不作美,半路上又下起了蒙蒙细雨。也许是年轻气盛,也许是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太多了,我们俩相互勉励,一直不停地走到县城。到了长途汽车站才发现所有的发往地区(我们那个时候叫地区,还不是市)的长途班车都停发了,喇叭里不停的播放着:各位旅客请注意:请不要离开车站,随时听候发车信息。等到下午14:00,班车终于发了。班车像一只蜗牛缓慢地爬行在茫茫雪地里,路两边不时发现有翻倒的汽车。半路上我被冻得瑟瑟发抖,原来里面汗湿的衣服像冰一样冻着我。那个老式班车居然缺少一块玻璃,寒风不停地往里面灌,我浑身上下俨然成了冰块,几乎没有一点热气。班车到达地区已经是凌晨2:00了,下了班车赶火车,到校已经是第二天上午8:00了。后来我回想很多次,那次怎么没有冻病呢?现在的孩子多么娇气啊,别说那样冻,淋一点雨就会感冒。
往事历历在目,回想起来我丝毫没有感到自己小时候冤屈,却感到值得回味。 如果说我现在身体依然健康,体力和精力都还可以和年轻人比,那肯定是我小时候吃苦受累练就了一种本能。这种本能让我在日后的生活和工作中不畏艰难,化解了很多困难。
吃苦受累是本钱,可是这种本钱被经济的发展碾得灰飞烟灭。一方面是经济条件好了,一方面是我们的父母太娇惯孩子,现在的孩子大都不仅不能吃苦受累,甚至连一般的家务活都不会干。我不知道现在社会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
2015年10月11日
dar es sala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