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翩翩叶子 (热门博主)
  • 博客访问:
正文

上海小囡的粽子记忆

(2025-06-01 05:54:28) 下一个

小的时候在上海,一到五月,弄堂里就飘起一股悠悠的粽叶香。它从厨房里飘岀来,甚至从邻居家的风里钻出来,那味道,青涩、温润、混着糯米的甜意,叫人闻了就忍不住咽口水。

 

我家包粽子的是妈妈,妈妈其实不太会包,她两岁丧母,只有兄弟没有姐妹,我猜想她的女红都是她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像做衣服,结毛衣。传女不传男,传大不传小,等我稍大些,我是长女,妈妈也开始教我补钮扣、换拉链,传的虽不多,却是她能给我的全部。

 

那年端午节前,妈妈去隔壁的王阿姨家看人家如何包粽子,然后她回家就开始动起手来,她的动作总是慢悠悠的,像是乐在其中,又像是在跟时间比耐心,我就等不及了,我天生喜欢吃糯米做的东西,在旁就等着她的作品快点下锅。

 

粽叶是妈妈一清早从菜场里买来的,新鲜得还能看到露水。妈妈在灶披间把棕叶一片片在龙头下冲洗过,然后坐在小矮登上,把一叠粽叶整整齐齐地在小台子上叠好,空气中混着米香和青叶味,就像一场节日的预演。

 

我个儿小小地,蹲在她旁边,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她手指一翻,一捏一转,一撮米、一块咸蛋黄或五花肉就稳稳地落在那青绿色的叶窝里,再一折、一绕、一绑,粽子就做成了。妈妈边包边对我絮絮叨叨说,角要扎紧一点,不能漏一点缝,她亲手做的小宝贝,个个棱角分明,结结实实。

 

"姆妈,给我做个小的",我对妈妈央求道,人小胃口小,妈妈果真给我做了个迷你棕,小巧玲珑,我紧紧地拿在手上,欢喜得不舍得让它排着队伍下锅煮。

 

等到一锅粽子咕嘟嘟煮开,香味从灶披间里溢出,我就会像一只馋猫守在锅边,嘴角已经黏上了口水。那时我最喜欢的是豆沙粽,乔家栅买的红豆沙,一口咬下去,软糯甜腻,热腾腾的,能让我高兴一个下午。

 

可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我也出了国,再也看不见妈妈认真地片片洗粽叶、泡糯米了。我的端午节变成了只在朋友圈里发的一个节日名词,我有时发张图.例行公事祝节日安康,有时买几个现成的粽子装装样子,有时干脆一笔带过,照常去喝咖啡,吃牛角包。

 

我们这一代的海外人,渐渐不再为农历节气设桌、为传统节日淮备什么热热闹闹的事。华人超市里是有粽子卖,冷冰冰的,包装精致却毫无烟火气,过端午节时,我会看一眼,但我的孩子们对它没有兴趣,就像他们也不知道,曾经我们如何盼望那锅粽子出锅的那一刻。

 

我偶尔会跟我儿子们讲起,“你们知道吗?以前你外婆包粽子,妈妈能一口气吃二个,吃完肉的,咸的,再吃豆沙,甜的,。”两个儿子眼里却都没有我童年时那种晶亮的光,大儿只是摇头说:“妈妈,吃太多糯米不好消化。”

 

也对吧,我们都消化不了那一段段带叶香的日子了。

 

谁还会再包粽子呢?我现在甚至都不愿再去超市买粽子,前两天妈妈跃洋问我,"粽子吃了伐?",那一刻,我忽然哑口无言。电话那头的她,仿佛依然坐在灶披间的小矮凳上,手里捧着那年年复一年的热气与节气。我才明白,妈妈还在,她就是那片棕叶,我儿时美好的时光。

 

我坐在厨房里,仿佛看到,小时候,五月间,天气还带着春末的凉意,我穿着妈妈做的方领衫蹲在灶皮间门口,看妈妈包粽子,妈妈的手像编织记忆的巧匠,空气中弥漫的热气,那棕叶的清香味,在我越来越模糊的回忆中,久久不能离去。

 

婆婆今年包了粽子,有枣泥的,有肉的,现在大家都吃不动了,要分了吃。

 

十几年前,妈妈来看我们,现在一场疫情,不能走远门。

 

 

妈妈与我咬耳朵,说悄悄话,被敏锐的的哥抓拍。

 

我家的牡丹,在别处从没看到,也和我搬家前种的完全长得不一样。

[ 打印 ]
阅读 ()评论 (11)
评论
菲儿天地 回复 悄悄话 抓拍的那张好让人感动。我妈妈不会包粽子。我自己是到美国和朋友学的。叶子和朋友们端午安康!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歲月沈香' 的评论 : 沈香好,沈香还从外婆那里学到手艺呢。谢谢你喜欢那张照片,
我哥真会抓拍,我自己看到也觉得像回到小时候和妈妈撒娇的时光。

很高兴你喜欢我的花园视频,希望它们能像阳光一样,给你带来好心情!忘了,我前几天还翻看你的短视频,特别喜欢你的长裙飘飘。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眸影摇红' 的评论 : 摇红好,是的,我现在还是一个能撒娇的幸福的中年女人。
这张照片是我生病结束治疗后回沪拍的,我脖子上挂的是我哥在我生病时托我妹带给我的玉器,手琏是我妹给我的,能带给我幸运。我治疗中一直戴着,果真保佑我平安无事。不过,我妈当时不知我生病,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我病的程度,还好,还好,这都是过去式了,被家人爱的滋味真幸福。
歲月沈香 回复 悄悄话 叶子这篇写得很温馨,很应时。我妈妈不会包粽子,但我外婆会包,以前外婆经常住我家,端午节前就包粽子,我儿时会跟着学,后来早就忘记了:)叶子与妈妈说悄悄话的照片好可爱,抓拍得好。看着叶子花园的视频总会有好心情。赞叶子好文分享。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yz66' 的评论 : 66好,谢谢你这么暖心的留言,看得我暖洋洋的,我真的要好好珍惜父母能在身边的日子,先抱抱侬。是啊,粽叶的香气里包的不只是糯米,还有爱、回忆,还有那些回不去的旧时光。我去年回沪,我的两个要和的女同学都再也没有爸爸妈妈去疼爱她们了,我还是被幸福与幸运眷顾的人。

祝66端午安康,心里常有花开与香甜。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穿高跟鞋的猫' 的评论 : 猫咪好,猫咪怀念"老佳"的祖母包的粽子了,祖母做的粽子,怕是早就成了你心里最顶级的‘米其林’了。”
翩翩叶子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joycewu12' 的评论 : Joyce 好,
是的,我能明白你妈妈的心情。以前我妈包粽子,一家人热热闹闹过端午,如今人少了,连动手的心情也淡了,你这次回去替妈妈带了这么多粽子,她心里一定很温暖。你很"佳",你是城里做美食大王。
眸影摇红 回复 悄悄话 跟妈妈说悄悄话的照片,好温馨!
xyz66 回复 悄悄话 叶子美眉细细地描画出童年等待姆妈包粽子煮粽子的温馨场景,唤起对年少时光久远美好的回忆,仿佛闻到粽叶的清香,想念在天堂的母亲。。。

叶子悠悠地道出长大后的心事:“我们都消化不了那一段段带叶香的日子了。” 不觉令人陷入沉思。。。

的确,有时回忆选择性地过滤掉那些阴暗蒙尘的日子,留下的都是是亲人的爱与关怀。叶子也像妈妈一样心灵手巧,热爱一切美好的事物,包括家里家外鲜花开放,粽子热气腾腾,多么活色生香的小日子!;)

祝叶子全家端午安康!
穿高跟鞋的猫 回复 悄悄话 怀念起以前,祖母非常“佳”,粽子做得一流!
joycewu12 回复 悄悄话 温馨的回忆!
以前我妈不管包多少粽子都能吃完。现在我爸把在了,我妈一个人也不包粽子了……这次我回国亲戚、邻居、朋友们送的粽子加上我买的王家沙的粽子够我妈吃一阵子了。
今年我没有时间包粽子,我先生喜欢吃肉粽子,我自己有的时候包些赤豆粽(沾糖吃)和豆沙粽吃。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