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韦敏
第二十七章
(上)
出场人物:法庭上的科立波、麦格瓦斯和神父杜恩
主题:公众口水下的偷生
1865年9月22日,昆士兰法庭。
在经历了长达六个礼拜的调查取证后,法庭需要当场提讯所有证人证词,以确定柏曲克·梅恩的遗嘱的合法性。由于牵涉到的财富总额太过庞大,在没有得到法庭确认文书前,梅恩家族的所有财产都被冻结。这是自英国国王在澳大利亚成立殖民地以来规模空前的一次法庭聆讯。
柏曲克·梅恩就是这样一个不断开创先河的人,生前如此,身后依然。
出庭的证人阵容庞大,既有柏曲克生病期间前往我们家探视过他的亲朋好友和一直服侍左右的医生、护士、佣人、保姆、厨师、马车夫、园丁,也有布里斯班的一些头面人物,其中包括了柏曲克的合伙人拉夫先生、昆士兰的建筑界寡头和政客罗伯特·科立波议员、神父杜恩、昆士兰最大的地产经纪商麦格瓦斯,以及约翰·派西先生。派西先生可谓是昆士兰殖民地区最为德高望重的政要。他们都愿意挟着自己在昆士兰地区的威信和名望亲自前往法庭为我作证,这是我得信于法庭的关键。
法官的讯问是从科立波开始的。
在科立波手执圣经宣誓后,法官在庭上出示了一份书面文件,向科立波问道:“你是罗伯特·科立波议员吗?”
“是的,我是。”
“法庭获得的这份证明信是你亲手书写的吗?”科立波从法庭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纸文书,快速浏览了一下后极其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是我亲自写就的。”
“请你在法庭上再次复述你这份文书中的证明内容。”法官要求道。
“我向神圣的法庭、尊贵的法官郑重说明,1865年8月7日,我在柏曲克·梅恩先生位于皇后大道的家中见证了他亲自在遗嘱文书上签名确认。我证明,柏曲克·梅恩先生当时意识清醒,所有嘱托内容都是完全自愿的。”
“请向法庭确认一下,梅恩先生签署的是这份遗嘱吗?”法官说完,把另外一份文书委托工作人员传递到科立波面前。
柏曲克的遗嘱本来就非常简短,科立波依然是快速浏览之后迅速做出回应道:“是的,我可以确认,就是这份遗嘱。”
“罗伯特·科立波议员,你是死者柏曲克·梅恩先生的朋友吗?”法官又问道。
科立波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回答道:“不,我不是。我不是柏曲克·梅恩先生的友人。我仅为事实而作证。”
“你能向法庭解释一下,为什么柏曲克·梅恩先生会在签署遗嘱时邀请您在场见证吗?”法官就科立波的回答接着问道。
“感谢柏曲克·梅恩先生对我的信任和托付。我不会妄自去猜测梅恩先生临终时的想法和愿望。秉承良知,我陈述我的亲眼见证的一切事实。”
“请仔细回忆一下,柏曲克·梅恩先生在8月7日当天签署遗嘱时,除了签名之外,还有没有签署其他的内容?”
“没有。”科立波很肯定地回答道。
“请再仔细回忆一下,梅恩先生没有在遗嘱上签署日期吗?”法官问。
“没有。我确信他当时只是签下了名字。梅恩先生当时身体非常虚弱,签名的时候他是竭尽全力了。”科立波很严谨地再次作出具体的回答。
紧接着,法官传讯麦格瓦斯。
“麦格瓦斯先生,请向法庭陈述您与遗嘱委托人柏曲克·梅恩先生之间的关系。”
“尊贵的法官大人,我和柏曲克·梅恩先生先生是有着超过30年友谊的好友。同时,我也是梅恩先生的生意合作伙伴。”麦格瓦斯如实而又简明地回答了法官的提问。
“据法庭掌握的资料来看,柏曲克·梅恩先生不止立过一份遗嘱。这些情况您知情吗?”
“回禀法官大人,据我所知,柏曲克·梅恩先生于1858年2月和1865年8月分别立过两份遗嘱。这两次遗嘱文书的签署过程,我都是现场的见证人。”
“请你向法庭确认一下,您说的是这两份遗嘱文书吗?”法官说完,就有工作人员把一些文件从法官手中接过,递到麦格瓦斯面前。
“是的,我确认我所见证柏曲克·梅恩先生签署的,正是这两份遗嘱文书。”麦格瓦斯逐页翻阅了法官递来的文件后,肯定地做出了答复。
“正如您所看到的,这两份遗嘱有诸多不同之处。从梅恩先生的嘱托内容,到梅恩先生的签名写法,包括在签名后对于签署日期的标注,都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
“是的,法官大人。对于柏曲克·梅恩先生在嘱托内容中所做出的调整和修改,我们应该尊重他的意愿。我只是想就梅恩先生的签名情况做出一点解释。梅恩先生在1858年签署的第一份遗嘱上的签名,字体很大,字母都是首尾相连的,看得出来这是一气呵成的签名。而在几个月前的那份最新的遗嘱上,他的字体歪斜、瘦小、字母之间有停顿,看起来和之前的签名迥异;而且,后一份遗嘱中只有签名而未签署日期。我证明,梅恩先生当时身体状况不佳,手指握笔的时候非常困难,因此导致他的签名并不连贯和流畅,他只是签完名字就已经精疲力尽,这一点恰恰说明了这就是病重期间的梅恩先生的亲笔手书。”
“麦格瓦斯先生,刚才您自我介绍说您和柏曲克·梅恩先生之间有着30年的友谊,那么,您能否向法庭简单介绍一下您所了解的梅恩先生和梅恩太太的家庭关系情况?”
“好的,法官大人。关于梅恩先生和梅恩太太的家庭关系,我想这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彼此相爱、彼此呵护、彼此······信任。”
我看到,当麦格瓦斯说到柏曲克和我之间“彼此信任”的时候,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而这个停顿,法官也注意到了。
于是,法官要求道:“麦格瓦斯先生,请向法庭重述一下您是怎样看待梅恩先生和梅恩太太的相互关系的。”
这一次,麦格没有停顿了,他语气平和均匀地说出了那三句话——“他们彼此相爱、彼此呵护、彼此信任”。
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今天法庭聆讯的核心其实就是关乎于一个词语——“信任”。
只有确认了柏曲克对我足够的信任,才能证实他在遗嘱中对我的所有托付是真实有效的,才能让法庭相信,他能跨越过整个社会和时代对女性的偏见、跨越过他自己两份遗嘱之间的那些改变、跨越过疾病对他身体和精神的多重摧残,然后,清醒地、自愿地把在整个昆士兰殖民区里最为庞大的家族产业,连同全部的债务——交给我。
但是,“信任”这个词的含义又实在太宽泛太广阔了,如果笼统地说柏曲克对我无条件的信任,那么,世间所流传的关于他是杀人凶手的传闻里,我就应该是理所当然的知情者;如若不然,又如何来解释柏曲克交付给我的、有着那么复杂层次的“信任”呢?!
我相信,麦格在第一次说到“信任”的时候打了个哽,原因就在于此吧。但是,他很快理清了思路,他知道他今天站在法庭上的目的。所以,当法官要求他再次陈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言辞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关键词——“信任”——他说,柏曲克和我,彼此信任。
接下来,杜恩神父代表柯因主教以神的名义陈述了证词,拉夫先生作为柏曲克的合伙人和遗嘱见证人也向法庭作出了证言,当法庭传讯到派西先生时,这位在昆士兰民间享有最高威望的长者同样也为柏曲克遗嘱的真实有效性作出了信誓旦旦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