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蓝花楹》第十五章（下）

蓝花楹

作者：韦斯理

第十五章

（下）

1860年新年刚过，新成立的昆士兰第一届立法会议要讨论和制定符合昆士兰殖民地区具体情况的一些政策法规。

在立法会议的9位长老里唯一有着劳工历史背景的柏曲克借鉴了墨尔本劳工组织集会游行的口号和呼吁，正式提出了确定工人的8小时法定工作时间的提案，同时还针对昆士兰常年的日照暴晒高温的特点提出了需要保护室外作业的劳工的午休时间的提案。

据说当时讨论议案的时候争论非常激烈，柏曲克能够力排众议最后达成提案变成法案，一定是费尽了口舌和周折的吧。立法会议的其他长老们在听到这个法案时，都止不住要借机表达一下对于柏曲克的卑微出身的鄙夷，但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份鄙夷，很快为柏曲克赢得了莫大的尊重——柏曲克·梅恩作为爱尔兰移民的杰出代表人物被正式提名为昆士兰立法院候选人及布里斯班市长候选人。（相对于立法会议而言，立法院是一个复审机构，在英式立法体系下，这样的审核机制是为了防止过度民主的发生。自19世纪40年代起，英国本土的政治体系一直在声势浩大的宪章运动中起起伏伏，而《人民宪章People’s Chater》也极大地加速了澳大利亚殖民民主的迅速推进。宪章运动的第4项要求选区所有成年男子采用秘密投票方式选取议员，且不得对被选举的议员的财产资格作出任何要求；第5项要求每年举行选举，这些都被澳大利亚的政体所逐渐采纳，不过，昆士兰殖民区的选举实际上是三年一次。但在现实社会里，实际掌握话语权的殖民地贵族阶层对于平民阶层以及类似柏曲克这样的非贵族出身的新贵都是极其排斥的。——作者注）

对于能得到这样提名资格，柏曲克虽然并不意外，但依然欣喜若狂。他说，“What larks！”——英国最伟大的作家狄更斯的代表作品《远大前程》中有个意外得志的小人物叫Pip皮普，“What larks！”是他在跟他的铁匠姐夫在一起聊天时最喜欢说的一句口头禅，这句话既显示了他们的草根出身，又传达了他们特有的快乐。这句话实在是非常传神地代表了柏曲克的心声。柏曲克没读过什么名著，当他道听途说地听着一些经典故事时他会想方设法记住些什么小的片段或者细节，以便下次找个合适的机会也可以显摆一下。“What larks！”便是被他记住的一个词条。

一个来自爱尔兰的孤儿，在挤满了来自英伦三岛的没落贵族以及投机客的澳大利亚，没有任何背景，靠着跟人杀猪宰羊起家，和一群饱学诗书、机关算尽的老贵族们斗智斗勇，居然也能够杀出重围、步步成功、显赫到成为我们生活的这个城市的领导人。

——这是我们的梦想吗？

扪心自问，我真实的回答必须是否定的。这不是我们的梦想，因为我们从来不敢沿着这样的思路去奢望。

最开始，我们就是想能够活下来，后来期望着能够脱贫，再后来的愿望是变成有钱人，再往后······再往后的梦想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轨道，它们就那样顺理成章地从富有到富贵、再从富贵到权贵······

“What larks！”——柏曲克借用的这两个单词，代表了我们心潮澎湃的千言万语。

与此同时，由柯因神父倡导、柏曲克率先响应并几次捐资兴建的布里斯班第一所公立学校正式落成。

柏曲克在晚餐时对若思安娜和艾萨克这两个原本在私立学校里上学的孩子宣布说：“从明天起，你们要去布里斯班的公立学校念书了! ”

孩子们很是纳闷。10岁的若思安娜和8岁的艾萨克都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了，他们对于父亲的这个重大决定有些惊讶，渴望知道原因。

柏曲克志得意满地说：“让你们转学过去，这首先是一种荣耀。你们知道吗？在这所学校的捐助人中间，我们梅恩家是出资最多的。爸爸没上过学，所以希望我们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们都能受到好的教育。还有呢，现在，爸爸被大家提名要当布里斯班的市长了，我更要让大家看到和相信，这所学校有全昆士兰最高的教育水平，我把我的孩子们都送去公立学校念书，这就是最好的证明。只有这样，才能实现一个公众人物的责任和使命，并且能现身说法地动员大家以后还要继续为公立教育捐款。”

柏曲克说了许多让孩子们听不懂的词语，比如：公众人物、责任、使命、现身说法······孩子们还在莫名惊诧中，4岁的威廉若有所思地问道：“爸爸，你能告诉我市长是做什么的吗？”

柏曲克想了想，深入浅出地解释说：“市长就是在市政大厅的立法院里管着一群人开会的那个人。”

威廉又问：“那，你说的开会是不是就像是我们每天的晚餐这样，很多人都坐在一个大桌子前面讲话吗？”

要想回答好一个4岁孩童的奇思妙问，还真不比对付一帮老古董更简单。

柏曲克再次思索了一下，回答威廉道：“你说得很对，是的，开会就像我们的晚餐这样。”

威廉接着问：“那你当了市长以后就在市政厅的立法院里吃晚餐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们在立法院里开会就是不停地吃着东西、一个晚餐接着一个晚餐吗？”

威廉的话引得柏曲克大笑起来，他说：“还是我家威廉聪明，你瞧瞧看，他都知道，在立法院里开会的就是一群不停吃东西的饭桶！”

我瞪了柏曲克一眼，他马上领会了我的用意。

我赶紧转换话题问若思安娜，今天你有没有检查弟弟的功课？

柏曲克问，什么功课？

艾萨克答道：“妈妈让我把所有的英国国王都要背下来。”

柏曲克点点头，肯定道：“还是妈妈厉害，妈妈能给宝贝儿们布置出这么厉害的作业！”

我笑笑，解释说：“我只是希望孩子们长大以后能成为真正的绅士淑女，所以，我就要求他们能脱口说出所有的英国王朝更迭、说出历任英国国王的名字，这应该是作为一个英国人的后代必须要掌握的知识吧。”

艾萨克迫不及待地就开始炫耀起来：“爸爸，你听好了啊——从征服王威廉一世开始了诺曼王朝，接着是安茹王朝，后面是金雀花王朝和兰开斯特王朝，然后就是约克王朝和都铎王朝，还有呢，就是······就是······就是斯图亚特王朝和汉诺威王朝······”

柏曲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用很夸张的表情惊叫了起来，说：“天哪，这是我的艾萨克吗？这不是吧？一定不是的！······我看，这完全就是一部大英百科全书啊！”

艾萨克得意洋洋地环视了我们所有人，然后装腔作势地说：“梅恩先生，你必须知道，这不是大英百科全书，这就是你的儿子，是你最优秀的儿子——艾萨克·梅恩！”

柏曲克连忙点头说道：“是的，小梅恩先生，是的，您说得都对！”

艾萨克和若思安娜还有威廉都跟着大笑起来。

柏曲克接着问道：“对了，我还想请问一下优秀的艾萨克·梅恩先生——乔治三世国王是哪个王朝的呢？”

艾萨克立刻若有所思地一字一顿回答道：“乔治三世是汉诺威王朝的第三位不列颠君主，他是第一位以英语为母语的汉诺威王朝君主······”

柏曲克禁不住使劲鼓起掌来，说道：“太棒了！我的儿子实在是太厉害了！爸爸要让你们知道，乔治三世是我最钦佩的一位英国国王，艾萨克能够如数家珍地随口就说出乔治三世的典故，说明他真的已经记得烂熟于心了！孩子们，艾萨克就是你们的榜样！以后，你们不仅要记得背下英国国王的名字，而且，还要记得背下历任布里斯班市长的姓名······记住啊，布里斯班市长会是从柏曲克·梅恩开始的第一个啊！”

威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个巨大发现似的说道：“爸爸，你说的那个当市长的柏曲克·梅恩和你是一个名字呢！”

他的话引得大家都大笑了起来。

柏曲克接着说：“人生在世，安身立命的关键，要么，就努力成为这个社会中最有权势的人；要么，就佯仗这个社会中最有权势的人。”

威廉又一脸天真地问道：“当上市长，就是这里最有权势的人了吗？”

大家再度哄笑，把威廉弄得莫名其妙。

看着威廉一脸无辜的表情，我赶紧佯装着一脸无知的神情附和他说道：“威廉，你的问题问得好，其实，妈妈和你一样想弄清楚，市长算不算这里最有权势的人呢？”

这时，我们家小名为“小牛顿”的艾萨克抢着回答了，他说：“当然，当然算啊！”

紧接着，若思安娜认真地问柏曲克，爸爸，你真的会当上市长吗？

柏曲克回答道：“只要你们都听话，在新学校里好好念书，爸爸就一定能当上。有这么优秀的儿女们，一定要有更加优秀的父亲才对得起你们啊！”

艾萨克追问道：“为什么你一定会当上呢？”

柏曲克反问说：“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