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花楹

让生者有着不息的爱,让死者有着不朽的名。记忆比生命更加长久。
正文

长篇历史小说《蓝花楹》 引言

(2016-04-14 18:24:03) 下一个

蓝花楹

引言

作者:韦斯理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题记

我叫Mary玛利,1826年8月17日出生在爱尔兰农村里一个叫做Kilkishen的小地方。我的父亲William McIntosh,曾经是一名军人。在爱尔兰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家中的男人个个剽悍有力,从军之人就更加威武得多。我的母亲叫Mary,她传统而谨慎地操持着这个贫穷却人丁兴旺的大家庭。作为父母最喜欢的女儿,他们让我沿用了母亲的名字。

我是一个没有秘密的女人,但是,人们不信。我的一生本应平淡无奇地度过,就像世间那几十亿的芸芸众生。原本我只想做一个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从一而终的女人——我做到了。不过,在这样的经历之外,我还承载过世人无限的仰慕和妒意,也肩负着比鞭尸还残酷的唾弃。世人说我是魔鬼。后来,他们又改口说,那是传奇。这些所谓的传奇不是我的希望,因为我深有体会的是,所有以传奇的名义植入岁月的痕迹,都只会剩下比岁月更加斑驳的严酷与苍凉。

我曾经见过许多灿烂的鲜花,后来才知道她们深埋的伤痛——因为她们就如同我的人生。我曾经以为那些苦痛遥不可及,后来才知就在身旁。当我一个人带着五个未成年的孩子承受着世人纷沓而至的谩骂、侮辱和攻击的时候,谁都无法理解我的绝望。从那时候起,我变得无比怀念着那片叫做Moorlands荒原的地方:远离人类,远离那些可以杀死人的目光,像荒原里的麋鹿或者树熊一样自生自灭,那就是我生活中的最大梦想。

在一个叫做海沙门的荒野小镇上,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们离群索居了七年。在日渐繁华的都市之外,我们住在海边的一幢原始的木质小房子里。和它背靠的原野以及面临的大海比起来,我们的房子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就像我们的人生。我们住的院子里有一棵挺拔的大树,它叫Jacaranda——蓝花楹,昂首迎风屹立。圣诞节快到的时候,它就会开出满树的花朵,蓝紫色的,绚烂得铺天盖地,空灵得像来自仙境的色彩。我带着孩子们一起,在那棵蓝花楹的树下,自己修剪着小小的花圃,架起着矮矮的栅栏。那七年的时间里有我一生中最难捱的时光。但是,站在自己亲手种下的蓝花楹的树冠下,看着孩子们奔跑追逐,听着他们快乐的尖叫······那又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我会觉得,我就是那样一棵树,孤独地生长在荒郊野外。我的绚丽不是为了讨好任何其他的人。我炫丽,因为天生如此。我用七年的时间看到了自己的脆弱和坚强。有时,一片飘零的蓝花楹花瓣就会勾起我的心事让我泪流满面,有时,回头一望,发现自己已经咬着牙走过了最绝望的辰光。

我从爱尔兰的荒原中走出,慢慢地又回归到另一片土地上的一块荒原之上。上帝把我装进了一个潘多拉的盒子里。世人指着盒子说,那是传奇。一个与世无争、安分守己的女人需要成为传奇吗?读完我的故事后,你们会知道我的答案。 我极力抹去我在这个世间存在过的任何痕迹,纵使有心人寻遍昆士兰的所有报章文献和历史馆藏,你们也找不到我的任何照片、画像或者笔迹、文书。是的,这是我的刻意所为。还有,我以绝对的权威,要求我的孩子们不要结婚生子,因为我想杜绝有更多的亲人在“传奇”这两字的阴影下复制我的绝望。

历史让我无奈地如愿以偿。 我艰难地把五个孩子们抚养成人,却没有任何孙辈。

在上帝的悲悯和世人的注目之下,所有的恩怨悲喜,都在两代人中划上了句号。

我最小的儿子James简沐石是几个孩子中悟性最高的,最后由他来主持设计和建造的那个属于我们家族的营地被命名为Moorlands House——荒原之地。这座在一个城市里几乎成为制高点的标志性建筑,孤独而又傲慢地矗立于城市中心一块巨大的坡地之上,河流、花台将它簇拥,天井、草坪为之点缀;还有那些高耸入云的百年老树和纠缠不尽的藤蔓,遮蔽了我们两代人的所有念想。再雄伟的大厦,也不过是为了捍卫我们内心里那片向往着爱与平和的荒原之地,好将那些无知又无妄的冷眼与谩骂从我们的生活中隔离开来。

我们的家园Moorlands House建成的时候,我和孩子们的父亲已经在离他们不远的墓地Toowong Cemetry里长眠了许多年。 墓地与家园在每一个朝霞满天的清晨和夕阳余晖的傍晚对望着,沉默的氤氲里流淌的都是与世隔绝的气息。

尽管Moorlands House有十几公顷的辽阔,但若是用来囚禁几个年轻的灵魂,它与墓地的方寸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好了,我所有的孩子们现在都躺在了我们的身边,安安静静的,就像当年他们还是我怀里的婴儿那样。死亡让我们团聚的理由是,我们终于可以不必纠结于救赎与永生。

属于我们家族产业的Queen Street Mall皇后大道购物大街、Royal Exchange Hotel皇家客栈和Milton米尔顿商区、由我们主要捐资修建的罗马天主教St Stephen’s Chapel圣斯望大教堂、University of Queensland昆士兰大学、以及后来在我们家族的土地上建造的South Bank Parkland南岸公园和1988年世界博览会原址,始终都是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叫做澳大利亚的国度里最著名的景观之一。在Moorlands House的地域上盖成的Wesley Hospital韦斯理医院是代表着澳大利亚最高医疗水准的私立医院。人们还是保留了简沐石当时主持建成、并生活到辞世的Moorlands House这幢三层高楼,它因在二战期间作为教会孤儿院而被载入史册。

世人逐渐淡忘了我们。他们愉快地在我们曾经的家园上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但我们隐约还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在说,你们是魔鬼。 终究不过是一场过往,交付于时光来见证:我们与世人,不过都活在荒原之上。

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留下一张照片,一份文书。无论在我的墓碑前你们如何评价我的一生,我都能守着我的先生、我的母亲和我的孩子们安静地长眠下去。谁走进我的生活中,那是上帝的安排;谁停留在我的生活里,那是我的决定。活着的时候,我太累了——大概为的就是从终于睡下的那一刻起,可以无愧而悠然地,永不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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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叶飘香 回复 悄悄话 唉, 一声叹息, 不知为什么孩子们没有下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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