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圣贤,无论其派别如何,无论其身份如何,他们在治国要爱民这一点上是一致的,他们都认识到“民为邦本”的地位,都承认百姓对于国家的重要作用。
民为邦本,意思是说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此成语出自《伪古文尚书》的《五子之歌》。夏朝的开国君主夏启死后,他的儿子太康继承了王位,太康继位之后,贪图享受,荒淫无度,整日沉湎于酒色,不修政事,不顾及百姓的死活,引得百姓怨声载道。后来,太康到洛水边打猎,久久不归,政事废弛,在此情况下,有穷氏的首领后羿乘机起兵,攻占了夏朝的都城。等到太康带着猎物洋洋自得地回朝之时,洛水岸边已经严阵以待,有着重兵把守。不明所以的太康派人探问,才知道后羿起兵之事,也明白了洛水岸边的重兵实际是为了阻挠自己回朝。太康为了夺回王都,赶紧联络各部落首领,希望他们可以帮助自己,支持自己,但是,太康之前的作为已经让很多人失望,各部落首领也不想为这样一个荒唐君主得罪实力雄厚的后羿,谁也不肯出面帮助太康。无奈之下的太康只好匆匆筑了一座土城,作为落脚之地。历史上将这段历史称作“太康失国”。
后羿夺取太康的政权之后,太康的五位弟弟与他们的母亲,在洛水的下游等待太康,境遇落魄,他们不禁想起了祖父禹的教导,便作了《五子之歌》以示哀悼,以示不满(太康尸位,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乃盘游无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尚书·夏书·五子之歌》)。
《五子之歌》,当是太康的五位弟弟每人述作一首,共五首。其中第一首为:
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怨岂在明,不见是图。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这首诗的大体意思是说,我们伟大的祖父禹曾经有过明训,百姓可以亲近而不可看轻,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根本牢固,国家才会安宁。
治理天下应当在民怨还未形成之时就要思索;治理百姓,应该心中存有敬畏,不敬不怕则会招致恶果。就是在这首诗中,中国历史上特别有名且特别重要的成语“民为邦本”产生。
“民为邦本”的思想,是对百姓地位的正确解释,是在考察君民关系时出现的,大禹对百姓的肯定与太康对百姓的漠视,从正反两个方面说明了百姓与国家发展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不仅仅适用于夏朝,在所有朝代都能通用。成语“载舟覆舟”便是对百姓作用的形象概括。载舟覆舟指的是百姓如水一般,可以承载船,也可以倾覆船。用来比喻百姓是决定国家兴亡的主要力量。
此成语出自《荀子·哀公》。有一次,鲁哀公向孔子请教了一个问题,他说自己在深宫之中出生,在妇人的哺育之下长大,他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悲哀,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忧愁,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劳苦,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所以他希望孔子给给予自己以指导,让他知道以上诸种情感他不知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孔子对此说自己一介小民,怎么会知道这些呢?鲁哀公进一步请求,说自己除了孔子没有可以询问的人(鲁哀公问于孔子曰:“寡人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寡人未尝知哀也,未尝知忧也,未尝知劳也,未尝知惧也,未尝知危也。”孔子曰:“君之所问,圣君之问也。丘,小人也,何足以知之?”曰:“非吾子无所闻之也。”《荀子·哀公》)。看着鲁哀公诚心请教的样子,孔子对此给予了以下的指导:
第一,悲哀之情。您走进宗庙大门再往右,从东边的台阶登堂,抬头看见椽子屋梁,低头看见灵座,那些器物还在,但是祖先已经离去了,您以此来想想悲哀,悲哀之情哪里会不到来呢(君入庙门而右,登自胙阶,仰视榱栋,俯见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则哀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哀公》)?
第二,忧伤之情。您从黎明就起床,开始梳理头发,端戴礼帽,天亮时便要上朝听政,一件事情处理不当,就会发生祸乱。您以此想想忧伤之情,忧伤之情哪里会不到来呢(君昧爽而栉冠,平明而听朝,一物不应,乱之端也,君以此思忧,则忧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哀公》)?
第三,劳苦之情。您天亮便上朝听政,开始处理政事,太阳偏西时才能退朝,此时从各国逃亡而来的诸侯的子孙一定有在朝堂远处一直等着您侍奉您的,您以此想想劳苦之情,劳苦之情哪会不到来呢?(君平明而听朝,日昃而退,诸侯之子孙必有在君之末庭者,君以思劳,则劳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哀公》)。
第四,恐惧之感。您走出鲁国国都的四方城门去眺望鲁国的四郊,那些亡国的废墟中一定已经竖起了几处建筑,您以此想想恐惧,恐惧之情哪会不到来呢(君出鲁之四门以望鲁四郊,亡国之虚则必有数盖焉,君以此思惧,则惧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哀公》)?
第五,危险之感。孔子说自己听过样的话:“君主好比船,百姓好比水。水可以承载船,也可以将船打翻。”您以此想想危险,危险之感哪会不到来呢(且丘闻之: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哀公》)?
孔子在论说危机危险之感时,他提到了“覆舟载舟”之说,这种观念至少在孔子之时已经很流行了,将百姓对国家的正反两个方面形象地做出了说明。以后许多有识之士也不断地肯定、引用这一论断,如唐代的魏征在其《谏太宗十思疏》就提到:“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在中国,还有一句耳熟能详的话语,诠释着“民为邦本”的理念,也是“载舟覆舟”观念的另一种说法,这便是“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去天下,最初源自孟子的论说。孟子在考察夏桀、商纣王亡国的事例时提出,国家的灭亡源自失去了百姓,失去了百姓,就失去了民心。与此相反,得到百姓就会得到天下,得到百姓的途径就是要得到百姓之心,这样就会赢得百姓的拥护(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孟子·离娄上》)。
战国初年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件,那便是“田氏代齐”,指的是齐国的田氏取代齐国国君一族的吕氏而成为齐侯。田氏代齐是一个长期发展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形成的,从田氏的始祖陈国公子陈完到齐国避难开始算起,大约经过了近三百年的时间才完成了这一重大事件。陈完到达齐国之后,当时齐国的国君齐桓公很赏识他,想任命陈完为卿,但是陈完拒绝了,齐桓公便让他担任了管理百工的工正,并将田地封给他,陈完便以田为氏,这便是“田氏代齐”的田氏一脉。陈完为人谦虚低调,他的后代子孙亦秉持其教导,亦修养德行,经过了八代之后,最终取代齐国国君成为一国之君。正所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凡事都有预兆,在春秋晚期之时田氏代齐的景象已经大体形成,当时晏婴已经对此做出过预言,认为齐国当时已经是末世了,齐国将来定要变成陈氏的了(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齐其为陈氏矣!公弃其民,而归于陈氏。”《左传·昭公三年》)。晏婴的预测是从齐国君主一方与陈氏一方对待百姓的态度着眼的,齐国君主不知道体恤百姓,成语“屦(jù)贱踊贵”说的就是齐国国君乱用刑罚伤民之事。屦,指的是鞋。踊,是受过刖刑的人穿的鞋,一说假脚。踊比一般的鞋贵,意即受过刖刑的人很多,用来形容刑罚重而滥。
陈氏则用大斗出小斗进的方法笼络了人心,百姓都归附到陈氏那里了。在齐国国君那里,人们感受到的是痛苦,在陈氏那里,人们感受的则是父母一般的疼爱,民心如同流水一般归附到陈氏那里,由此晏婴推测齐国大势已去(其爱之如父母,而归之如流水,欲无获民,将焉辟之?《左传·昭公三年》)。
“田氏代齐”便是对“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使天下”的真实诠释,它以漫长而残酷的史实向世人昭告,切切不可失掉民心,切切不可忽视百姓的作用,他们可以让执政者生,亦可让其走向覆亡。
清代的石成金在其《谨身要法》首篇《谨始》提出,无论官职大小,在选择官员时都要以尊重老百姓、爱护老百姓为最高原则;为官伊始,就要立志做一个让老百姓满意的好官(选有官职,无论大小,以贵民为上。当即之志,要做好官,专为百姓伸冤理枉。《谨身要法·谨始》)。这既是为官自修的基础,也是谨身的重要原则,或许当代的公务员在入职之前也应该读一读此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