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经常有这种情景,电视上有犯罪嫌疑人做了什么触犯法律的事,对着镜头说“I am sick, I need help”。
坏人是有病的人吗?这事儿不一定吧?
另一个情景:有些受害人或受害人家属,在法庭上,声明已经原谅宽恕了罪犯。
心灵鸡汤里有这样一道: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但是鲁迅先生说过:我一个都不宽恕。
我不想原谅,但是我不让它来纠缠,我要从记忆中把它卸载,至少让它不再是我的负担。
孩儿她娘(当时还是女朋友)人还在国内,来信说:通过我二表舅家的表姐知道我二舅突然离世,而且身天津为高干的二表舅还身体受了影响(二表舅他自小和我姥姥(他二姑)关系亲的很)。
我能做什么?因为很晚才得知父亲去世,刚把1000美元通过邮局寄给妈妈。这时候只好用信封里面夹了一张100美元的票子给妈妈。
但是我写的信内容给妈妈造成了极大困扰,我说钱是给姥爷的,又说了一句“给二妗子100元”。
100美元还是100元人民币?我没有讲清楚。善弱的妈妈,左右为难,最后把100美元都给了二妗子。
不可饶恕的我!不想与二妗子纠缠的妈妈!
从此以后,我讲话、写文章、乃至现在带研究生和培训员工,都特别注意“量词单位”的使用,无论是生活中还是科研中。
但是,狼是喂不饱的,狼也是喂不熟的。
二舅父去世一个多月后,外祖父也去世。
父亲,为全家遮风挡雨的父亲,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父亲(见故事11:1974年,10岁,第一次吃喇叭花根),帅气、孔武、幽默、正义、善良的父亲,受师生爱戴的父亲,解放后基本上没有过上什么好日子的父亲,一辈子与命运抗争的父亲,于英年早逝。他是在妈妈怀里停止的呼吸,这也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挚爱。
外祖母,一个一辈子要强的女性,我的生活导师(见故事7:1974年,10岁,第一次吃荔枝罐头),我童年生活中实际上扮演母亲角色的姥姥,那个全村人都敬佩的老太太,那个怒骂不孝不肖儿媳如同说相声的老婆婆,那个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资深大家闺秀,那个无论是本县还是外地大城市的众多亲戚的精神领袖,于八十多岁时(算)无疾而终。她临终前两只手在空中不停的划动着时(搜寻她的贤婿而不得?),母亲告诉了她真情实况,已经不吃不喝昏睡几天无反应的姥姥,此时眼角流出了两行清泪。
我敬爱的二舅父,我儿时的偶像,文武兼修、多才多艺的二舅,妈妈儿时的保护者,力所能及关心着我的二舅,一生错娶一个女人的二舅,倒在政法委召集的公检法司的联合会议上主席台上,算是因公牺牲,可是全村人都认定他是被二妗子气死的。
外祖父,一生不愁吃穿的富家公子,留有西装革履照片的大帅哥,一个1929年差点入党、在抗战期间为八路军从东北倒钢铁(镍铁)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中国人,那个村中事物的热心人,告诉我外面的世界更精彩的那个老人家,那个每天晚上把衣裤叠起来压好的老绅士,那个告诉我日本生鱼片他吃过一次以后再不想吃的乡土人,那个第一个教我打领带的老买卖人,那个为自己后代自豪(文有两个博士两个硕士,武有一个少校)的老爷爷,带着悲苦,黯然离世。
这是九十年代初,不到十个月,发生在妈妈这儿的。
经此十月,妈妈只剩下一个聋哑的大哥,我的大舅父。
按照国家政策,烈士的遗孀和他的残疾人哥哥,都有每个月的抚恤金的,而且数量不算少。至少比我妈妈因为我父亲去世拿到的每月抚恤金多一倍以上。可是二妗子一分钱都没有给过我大舅,十年中,她一分钱都没有给她那可怜的大伯子。我妈妈没有去要过,大舅没有去要过,大舅一直花着姥姥姥爷给他攒下来的钱,花着我每年寄给他的钱。
妈妈和我共同的理由:何必吃不上鱼还弄一身腥?我的大舅我养得起。只有我养起我的大舅,我才觉得对得起逝去的姥爷姥姥和不幸逝去的二舅,对得起他们对我的厚爱、对我的培养、对我的期望,才能填补我未能在他们临终前端水喂饭的缺憾。说实在的,别人与我分享赡养我大舅,我还真的不愿意。
大舅,是公认的好人。我所有天津北京石家庄的亲戚,不论是舅舅辈的、还是哥哥姐姐辈的,都说大舅是最好的老家人,说他们回老家时对他们可好了,给他们吃新鲜瓜果、弄草编、钓鱼、捕鸟、划船、堆雪人、带他们去看滦河发大水、。。。。。。
阴差阳错的,大舅父在4周岁时就得了一场大病发高烧,然后就成了聋哑人。可是大舅心灵手巧,他的农具间简直就是一个小博物馆,每一件农具都是锃亮的,光铁锹就有不下十把。
大舅爱看小人书(连环画),那几乎就是我精神食粮的三分之一(另两份:爷爷姥爷的教育,听广播),大舅的小人书有二百来本(他自己买的、还有亲戚们寄过来的)。旧的都整整齐齐的用牛皮纸装订好封皮放在一个箱子里,新买的有时就压在褥子下。我到现在还经常梦见翻大舅的褥子发现小人书,厚厚的小人书,读不完的小人书。
大舅是聋哑人,可是在他4岁聋哑前,已经开始认字写字。
一天我在翻他的小人书,发现一张硬卡片,上面写着:吕兰,女,不打人骂人。然后下面是用圆珠笔画出来的方格子,有好些格子里打着对号√。我新奇地拿给姥姥看,姥姥说那准时记录你二妗子骂老人的事儿呗。
21世纪初,大舅应该是前列腺有问题,排不出尿来。他要去城里找已经转业的表哥带他去医院,二妗子当即阻止了,并且还去跟我妈妈说,不要麻烦他的儿子,她自己有病都是强挺着。
后来我妈妈看大舅实在痛苦,就直接打电话给表哥家里,表嫂接的电话,大舅得以去县医院检查,可是已经晚了好几天,医生给开了些药打发回家。
这时候我儿子刚出生,我报喜时也得知大舅情况,我的美国老板也是因为排尿困难在住院,我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我不下五六次连续打电话给妈妈,说我马上再寄钱回去,千万不能耽误,我是近似哭着求妈妈这样做的。
再过了一天,我打电话回去,妈妈说大舅已经去世。为了不刺激妈妈,我再打电话给弟弟问情况。
弟弟说,大舅是悬梁自尽的。是我家三叔去探望大舅时发现的,是三叔把大舅抱下来的。三叔到前院让二妗子过来时,她一副掩饰不住庆幸的样子。(几年后我老叔谈起此事,还异常愤怒的对我说,当是真的想揍她,一想她也奔70了才忍住了)。
我的大舅父,是让我二妗子逼死的。
大舅出殡时,我的表哥表姐表妹真心实意的痛哭着。
大舅去世后,还余下几千元钱,二妗子还跟我妈妈来搜刮。妈妈一分不剩的都给了她,妈说免得她纠缠。
请注意,是姥姥姥爷和大舅辛苦攒下来的钱,在加上我从国外的不定期资助让大舅晚年生活有着落,国家给的抚恤金,十年多的抚恤金,分分文文都被二妗子扣下了。
1974年夏天的一天,在外地大城市的连舅(含糊着,叫表舅吧,实际上表舅是自己妈妈舅舅的儿子,妈妈的姨母的儿子叫连舅。连襟的连)到老家探望姥姥、姨姥姥等亲戚。
我这个表舅,后来是一个国企的老总,刚刚退休两年,今年刚随儿子来美国不久。话说几年前,由于业务联系,我的一个在美国的多年朋友、和一个在国内的朋友(某个大大的亲属)见到过我表舅,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你表舅一看就是贵族”。当然了,他爸爸是二级教授,他一个伯父是共和国的副部长(MIT的博士),另一个是铁道部副总工,一个叔叔是国务院文物签定委员会委员,他爷爷是永平府立中学堂校长(李大钊在那里读书时的校长)。
表舅的几个first cousin都在他临走前聚在我姥姥家,这时候前院的二妗子就不失时机的和二舅吵架,大声的吵,没完没了的吵。 另一个连舅舅实在看不过去,就去前院去劝。因此我就听到了,这个连舅和妗子的对话。
这么说吧,二妗子的每一句话都是在瞎说八道,信口雌黄。我太惊讶了,忍不住扔下手中的小人书,跑到我姥姥家的小厨房(一般农家,一套正房有1.5,2,或3间房,我姥姥家是大户人家,一套正房有5间,而且是前后富丽堂皇排列有三套)告诉姥姥我妗子是这样“弯着心眼子”说话的。当即我受到大城市来的这个表舅的一声断喝:“xy,你怎么能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你姥姥?”。
我当时就吓住了、懵住了。吓到什么程度,我真的从那时起彻底忘记了那个极品二妗子当时说的任何胡说八道。但是,我唯一能够记住的,就是对她的极度厌恶,极度鄙视,持续至今。
这件事情,给我的深刻教训就是:人,一定要显得有贵气,不要小家子气,无论何时。
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过10岁生日。
这个表舅是我尊敬的人,在2005年10月5日,故乡之外北京天津石家庄青岛包括海外的亲属20多人回老家团聚就是他组织的。这个60多岁的表舅,北京近80岁的堂爷爷,天津93岁的二表舅,在我的父亲、祖父、外祖父去世以后,一直是在充当我人生导师角色。
我突然又说道1974年的事儿,是因为我突然想到:
如果设想一下,有一个女人,是(王熙凤+夏金桂+宝蟾+秋桐+王善保家)/5,她嫁给(贾宝玉+贾琏)/2,那是什么感觉?
从我出国,每年1000-2000美金往国内寄,这是能够保证的,所以姥姥、姥爷、大舅在经济上是我养老送终的,虽然我没有侍奉在一旁。90年代,由于各种各样具有时代特征的现实问题,并不是每一个留学生都能时常回国的。
就在我年年往国内寄钱养着大舅,让二妗子可以尽情的搜刮着当搜刮和不当搜刮的钱财,辛苦求学之际(读一个博士,发表11篇论文的留学生,还算可以吧?!),同时夫妇俩做着营生(1997年,一个月的净收入就有1.5万美元,不算少吧?)之时,二妗子又发现她小姑子这边新的可被攻击之处。
在世纪之交的我们村,流传这样一句话:xy在国外穷的要饭,成了大叫花子(乞丐)。
狼是喂不饱的,狼是喂不熟的,狼也是喂不善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