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认识了一个叫Corine 的法国女人,她大约四十几岁,个子不高,体型稍胖,剪的利落的短发。刚开始偶尔来我打工的糖果店里买几毛钱的糖,有时付账会差几分的时候,她会跟我保证说下午或是第二天给我送过来,有时我也不会在意,大多数的客人基本不会再为了几分钱回来,但是她不会,每次都会把缺欠的那几分钱按时给我或者我的同事,渐渐地,和她便熟识起来。
偶尔买完糖之后,她会边吃糖边和我聊一会儿天,她性格开朗,时常会朗朗大笑,蛮让我羡慕的性格。有一次我们偶尔聊到了法国政府的一些不合理的政策规定,对那些从非洲来的移民有着诸多的补助资金和住房,但是对那些法国流浪汉却没有真正的救助措施,我觉得蛮不合理的,毕竟这是法国啊,法国人当然优先,我开玩笑跟她说可能政府认为法国人都有钱不需要补助吧。她叹了口气说,你看我都好几年申请政府住房了,每次都是被拒绝,你知道吗我是没有固定住所的流浪人啊。听她说到这,我真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怎么也不能把她和无家可归的人联系到一起。没有脏兮兮的衣服,没有异味,干净利落,没有露宿街头的人的萎靡颓废,怎么会呢?
后来在交谈中知道了一些她的事情。她每天一大早上就开始窜梭在巴黎的地铁和郊区火车里向每天上下班的人讲述她的情况,有好心的人会给她些零钱或餐劵之类的。她每天必须要乞讨到47欧元才能支付巴黎郊区临时旅店一宿的费用,才能有张床睡觉,才能有热水洗澡。她说她每天都洗澡,衣服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朴素利索,一个双肩背包可能装着她的全部家当。我问她吃饭怎么解决。她回答说她每天基本吃一顿饭,晚上有时去一个连锁的餐厅吃饭,价格便宜,主要是蔬菜配菜都是免费的。她喜欢吃糖,所以有时花几毛钱在我的店里买点糖就当饭了。我也挺担心的问她那要是要不到47欧元怎么办呢?她无奈的说那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听她讲述她的遭遇,我真的替她难过,想不通为什么要发生在她一个法国女人的身上?为什么她会没有家呢?因为满脑子的问号,所以以后每次聊天都会问她一些问题,但是知道的越多我却是越难过。。。她可能很小就没有父母的,成长在寄宿家庭的。有一个哥哥,住在法国北部的一个城市。她几年前一天夜里接到她嫂子的电话,她的哥哥在家上吊自杀了,请她来填写什么法律文件之类的,她悲伤的去了,办完事后,她的嫂子也没有留她住一宿,直接把她赶了出来。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了。再后来,她被查出得了脑癌,定期得去医院做各种检查治疗,幸好法国的免费医疗的制度给她去医院治疗的机会,否则真的不知道她的出路在哪里。
其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倒是她反过来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所以每次工作的时候,会把她喜欢的那款酸酸的糖有不整齐或断掉的样子的都收集到一个盒子里,悄悄地塞给她;有个粗心的客人把他的宿营垫落在我们店里,等挺长时间都没有回来找,我就把宿营垫给了她,希望她露宿街头的时候不会太冷。去年圣诞节前,她来店里开玩笑说要圣诞礼物的。我悄悄给她准备了两大瓶她喜欢的糖果,等着圣诞节时给她,可她却一直没有出现。
有时我会想,是不是她的病已经把她带走了,再也不会来拿我给她准备的圣诞礼物。年初二月份的时候,她又奇迹般的出现在我面前,还是那个样子,干干净净,面带微笑。从去年年底的时候她的病情有些恶化,所以一直呆在医院里,现在还好,又出院了。我把我准备的已经快两个月的圣诞礼物给了她,她高兴的像个小孩子,搂着我亲了又亲,害的我倒是非常不好意思。也许,她已经很久没有拿到过圣诞礼物了吧。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地铁和火车上乞讨,只不过越来越难,给钱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很多从东欧罗马尼亚来的人也开始做这样的事情,他们是非常的野蛮粗辱,会抢占一些线路化为他们的地盘。有几次,她都被几个东欧人推搡弄得受伤,即使警察也不管什么用的。
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会依然乐观的生活,早上起来都不知道自己晚上是不是会有个温暖的地方睡。她说我必须要乐观,我没有选择,我要坚强的活着,我要开心的对待每一天。我也曾经问过我自己,如果我是她,我会怎么样,会像她一样乐观吗?我有个爱我的老公,有两个健康可爱的儿子,有干净宽敞的房子,可我却没有像她那样,有时真的会为一些事而悲观沮丧,感叹自己的命为什么不好。其实和她比起来,我岂不是应该幸福多少倍呢?
上班的时候,每天看着这个巴黎车站里糖果店前川流不息的各种各样的行人,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有着不一样的故事,不一样的人生。我很感谢有机会认识Corine,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这可能对其他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对于我却是一生都会珍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