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旧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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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西南任好风
正文

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48,

(2017-01-18 12:22:46) 下一个

桃子48,

 

栾军刚想说什么,前面厨房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一把椅子翻倒在地,有人尖叫了一声,我跟栾军都不说话了,竖起耳朵听前面的动静。有人低声在说什么。栾军刚想开出门去看个究竟。我阻止了他:“不关我们事,你打点一下,早去早回,这几天我右眼一直跳个不停。。。。。。”

栾军在床垫下翻出白粉,放进一个纸袋,正准备出门。我们房里通厨房的那扇门被敲响,我俩使了个眼色,栾军掩进厕所,我大声问道:“谁?”

那个做饭老头的声音:“先生,对不起,能不能开开门?房东来了。”

我一口拒绝:“半夜三更的,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门口安静了一下,我想老头大概走了。叫栾军出来,不料又响起敲门声:“先生,房东说你们一个礼拜的房钱还没付。”

我火了,一把拉开房门:“什么鸡巴事?明天就死人了嘛。会不付你房钱。。。。。。?”

门旁闪过一个人影,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先是狠命地朝我脸上一拳,然后操了我的胳膊一扭,把我搡进房间,背后门哐地一声被摔上。

我本来就虚弱,挨了这一拳更是眼冒金星,胳膊被扭到身后,看不见身后的人。房东不可能为了几个房钱出手,警察,FBI 也不会一上来就动粗的,那么,还有谁?敢在老虎头上动土。

歪嘴。我心中一凉,他怎么会找到我们的住所?

一根冰冷的枪管死命地抵住了我的后脑,那只手把我推到墙角,猛地一搡,我的头撞在墙上,又一阵昏晕。但背后那只手松开了,我强忍着疼痛,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支点四五口径的枪管离我的额头三寸,握枪的那只手微微抖动着,在蒙眬的光线下,歪嘴脸色惨白,咬牙切齿,头发根根竖起,那只受过伤的嘴角可怕地向下扭曲,脖子里的一根青筋卜卜大跳。目光极度冷酷,阴毒,愤恨。那灼热的程度绝对可以在我的前额上钻出两个洞来。

‘我要死了’。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不管是歪嘴冷静地抠下扳机,还是他在狂怒的情绪错乱下手指一紧,在这个距离之内,那颗点四五的子弹会掀掉我半个脑壳。我明白这次是在劫难逃,虽然在踏上这一行伊始,我面临过无数危急的境况,也无数次命悬一线。但没有任何一次可以跟眼前的境况相比。歪嘴曾是我最好的朋友,最贴心的兄弟,他走出这一步,除了致我于死地,不可能再有别的结果。我曾想过多次我会死在哪一种场合,死在谁的手里。就是万万没想到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没来由的,我突然感到膀胱胀的难受,不可抑制的尿意在神经里乱窜,我的天啊,不要是现在,千万不要。

背后的浴室里发出嗒地一声轻响,我想起栾军还掩藏在那里,心中升起一丝侥幸的希望;也许他会出手帮我一把,只要引开歪嘴的注意力,也许我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栾军他不要贸贸然开枪,我不想死,我也不想歪嘴死。我必须要让潜藏在门后的栾军知道,冲进来的不是警察,也不是打劫毒品的帮派分子,而是跟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歪嘴。

“白子啊,别开玩笑啊,怎么回事呢?”

歪嘴回答我的只有牙关咬得格格响。

我又提高了声音:“白子,把枪拿开,自家兄弟动刀动枪的,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要弄得这样相见?”

“老大,你心中明白。”歪嘴的嗓音像嘶嘶的蛇吐舌声。

“我一点也不明白。”我豁了出去,不管歪嘴知道多少,反正我一概疾口否认。

歪嘴的眼光飘忽了一下。

“下午见到你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冲到我这里来,用枪指着我的头。你叫我怎么明白?你叫我明白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不赞同你的婚事。你不是还照样搬了出去?什么委屈值得你这样大动干伐?你要我的命不难,但至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到底在哪得罪了你?生死兄弟弄到这个地步,脸红耳赤还不算,非得动刀动枪的?”

对着我前额的枪口晃动了一下。

我闭上了眼,知道这个谎撒得太拙劣,歪嘴肯定看出我的言不由衷,下一秒他就要抠扳机了,一声爆响之后我就要去另一个世界,血和脑浆像一碗麻婆豆腐般地溅在墙上,支撑在那儿的脊梁骨突然酥成烂泥,千斤的重量压弯了膝盖,心脏像重鼓一样闷响,越来越慢,越来越空洞,如石头滚下山谷,轰隆,轰隆,每一声间隔越来越长,到无声无息之时,也就是这个‘我’被从世界上抹去,如烛光熄灭。

在这生命即将绷断之际,我竟然还憋不住地想尿,而且越来越急。

突然一声像鞭子似的嚎叫在房间里响起:“老大,你杀了我的女人。”

我打了一个冷噤,心脏一下子被根丝线勒住,这么说,阿松他们得手了?但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歪嘴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摸上门来。现在只有否认到底,别无他途。

“白子,你冷静点,谁杀了谁?桃子怎么啦?”

歪嘴抖得像一片风中的树叶:“不是你吗?除了你还有谁会下这个杀手?你杀了我的女人啊。。。。。。?”

歪嘴嗓音高昂又疯狂,像一片碎瓷片划在玻璃上。我在这高分贝的刺激下,突然感到再也憋不住尿意,温暖的液体湮湿了裤子,不可阻挡地沿着大腿而下,淋淋漓漓地淌在地板上。我的心反而定了下来,抬起手,把歪嘴对着我的枪管往旁边推了推,低头去看自己黑白分明的裤管。

歪嘴也看到我尿在裤子上,一脸的迷惑。

“你看,白子,你把我的尿都吓出来了。这可以乱说的吗?你静静心,把枪拿开。告诉我怎么回事?”

歪嘴并没有为我的和颜悦色所打动,暴喝一声:“站回去。”那根枪管又杵在我面前。

那一泡尿救了我,我全身不再那么亢奋,脑子也冷静下来,我看出歪嘴处在极端地暴怒和伤心之中,他还没有,也不可能冷静地分析到底是谁杀了桃子,他只是凭他的直感,罗列出可能的杀手,而我,由于反对他们的婚事,被列为第一个可疑的对象。

我还看出第一波狂怒已经弱了下来,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歪嘴虽然把枪管杵在我面前,但我们多年的情谊还有影响,使得他在最狂怒,杀心最重的关头没抠下扳机,接下来抠扳机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我现在要做的是;尽一切的力量说服歪嘴他找错了人,答应他我老大会帮他找出仇人,然后把那个人碎尸万段,弃骨扬灰。

但那根悬在眼前的枪管随时都可能堵住我的话语,我没法凝视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而口若悬河,我索性闭上了眼睛。

“白子,我不怪你,你这是急火攻心,任何人摊到这事都会受不了。不过,你真的把我搞糊涂了,也把我给吓着了。我生病是你亲眼看到的,下午跟你分了手之后,回来就一头扎在床上,烧得胡天胡地,人软得都爬不起身来,怎么可能杀人呢?像我这个样子跑出去,不要说杀人了,任何小孩子都可以一脚把我踹个跟头。”

歪嘴不为所动:“哼,别来这一套,我还看不透你老大的伎俩,你不在场骗不了我,栾军一样可以动手。肯定是专业的人做的活,桃子没有别的冤家。。。。。。”

歪嘴说得越多,危险也离的越远。如果他心中肯定是我,干嘛费这么多口舌,干脆利落地一枪就解决问题。我抓住这个机会反驳。

“白子,你忘了?桃子在东海做事时,把很多人的钱都赔了进去。那些人会放过桃子?”

刚才还眼露凶光,咬牙切齿的歪嘴像被一根无形的棍子在后脑上砸了一下,眼神突然散光,脸上的神色变得犹豫不定,持枪的手也摇晃不已。我放软了声音道:“白子,我真的一点也不怪你,临到谁头上也会控制不住的。你先把枪拿开,坐下来好好地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们不管怎样还是兄弟,你这个事包在我身上。”

歪嘴颓然蹲下,双手抱头,枪还在他手上,朝着天花板。

一声类似野兽般的呜咽地从蹲在地上的那个身影发出来。

“桃子死了,我还以为她睡着了,守到四点钟。才发觉。呜。。。。。。是谁杀了她?为什么要杀她。。。。。。”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栾军从暗影中掩出来,贴着墙壁,向歪嘴身后掩去。我赶忙给他打手势,叫他不要惊动歪嘴。

蹲在地上那个身影一直不停地簌簌发抖,不停地自言自语:“她死了还跟活着一样,跟睡着了似的,就脖子下有一道勒痕,我怎么会想到。。。。。。?老大,你为什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这个日子叫我和你饮茶?如果我在家的话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桃子,我没保护好你,你是死在我的疏忽大意之下,我怎么这么浑啊。。。。。。”

歪嘴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嘤嘤泣泣地哭了起来。

我心中咯噔一下,完了,这样下去歪嘴要给毁了,你怎么能指望这么一个哭鼻子抹眼泪的人再和我们一起打家劫舍?你怎么能信任这么一个陷在男女之情中不能自拔的可怜虫?早知道歪嘴是这么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德性,倒不如当初放他一条生路,大家还有个见面的余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跨前一步,用手去触歪嘴的肩头:“白子,人死了是没办法的事,你也不必过分伤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是男人,男人是哭不得的。人家怎么打你,你也怎么打回去。谁要你死,你先得要他的命,除此之外没别的路。是老天让你回到我们中间来,只有我们,才是你的家,才是你的伙伴,你的出路。打起精神来,兄弟们抱成一团打天下,只要有了钱,还愁没女人?到时我老大给你找个黄花闺女,明媒正娶,舒舒坦坦地过日子。。。。。。”

歪嘴还是蹲在地下,什么也不说,只是不住地摇头。

栾军在后面给我使眼色,朝歪嘴的方向努嘴,意思是要我先把他的枪取下来。

我把手臂揽上歪嘴的肩,放软了声音:“好了,好了,白子,你先坐下来,我去帮你绞把手巾,再喝杯茶。我们一起来想个善后的办法,你先把枪给我。”

歪嘴避开我伸过去拿枪的手,像个机械人似的回答:“不用了,我已经把房子给烧了。”

我正想进一步安抚歪嘴,好把他的枪拿过来,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室内的三个人都一惊,我马上想到是阿松打来的,但这个时候我没办法跟他说任何事。所以迟疑着没去接,电话响了一声,二声,三声,我正在想没人接阿松就会挂了,哪知录音机突然跳了起来:请留话。接下去就是阿松的声音:“老大,我们把事情办成了。。。。。。”我一个箭步跳过去按下停止键,再转回身来,心想,这次迎接我的一定是颗点四五的子弹了。

房间里静得像墓穴,歪嘴还蹲在那儿,像一尊石像,又像一头蜷缩起身子准备扑过来的猛犬。我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只听到歪嘴嗡声嗡气地说:“老大,是你干的。我没有料错,还差点被你那东海的鬼话蒙了过去。。。。。。”

“反正事情都一样,你杀的也好,东海人杀的也好,桃子死了,活不转来了。老大,桃子早就说过,你是个很难共事的人,你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你貌似豪爽,但心机深邃,你疑心病太重,一旦被你无故盯上,很难逃脱。我还为你辩护,说老大和我们亲如手足,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如今看来桃子比我更了解你。说这些也都晚了,说起来是我害了桃子,她本来准备搬去西雅图的,是我,眷恋我们的战友情谊,一再劝说桃子留在旧金山。还有我接到你那个电话就应该起疑的,你老大什么时候先开口打过招呼?有了事情都是我们低了头来找你的。老大,你怎么真的就狠得下这个心来?”

我和栾军都像被定身法定住,呆在那儿听歪嘴似梦呓非梦呓地说话。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我看都不看地猛地扯掉了接线。然后回转身来对歪嘴说。

“白子,你想偏了,这是我们的一件生意,跟桃子的事情没关系。你离开我们有一段日子了,自然不知道我们的就里。现在也不怕跟你说白了,就是白粉买卖,刚才的电话是说把货带进来了。不信你问栾军。”

黑暗中栾军像个鬼影般肃立,没接我的话。

房间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而又熟悉的气味,我分辨出那是血的味道。在战场上,那股腥甜的味道在硝烟中很浓烈地飘来,钻进你的鼻孔,浸染你的头发,呛得你喉头痒痒的。胃里开始翻腾。那次我们在扫荡了‘卡罗斯指环’之后转身出门,在硝烟和酒酸中也闻到这股暖暖的,带点腐烂的血腥味道。可是现在,枪没响,也没人倒下,没人受伤。这股血腥气是从何而来?

我手臂上的汗毛不由自主地竖起,心里掠过一波恐怖的震颤,房间里三个人,今天肯定有一个或二个会死于非命。当然最可能的是我,我是歪嘴冲着来的目标,我枪不在手,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我还头昏脑眩,说话,动作的反应迟钝,不由自主地讲错话,做出露怯或不打自招的动作。不要看歪嘴蹲着,他可以在一秒钟的几分之一就改变姿势,像豹子一样。他手上那支点四五的威力我太清楚了,重而稳,发射时枪口不会跳动太大,短而圆的平头子弹就像一只胖胖的黄蜂,被这只或几只黄蜂蛰上一口可不是好玩的,但在这方圆几公尺的房间里躲无可躲,就算你愿意从窗口跳下去,也得穿过大半个房间。

栾军现在就占据了那个靠窗口的位置,擎着枪,侧身警惕地站着。从他那个位置,可以很容易地开枪打中歪嘴,我知道栾军的枪法,当年的侦查兵在几公尺之内绝不会打偏。

但我示意过他别开枪的。

这是我自己断了我自己的生路,接下来的情况是;歪嘴对准我抠下扳机,然后,后面的栾军再开枪击中歪嘴,这个晚上不死人是过不去的了。我,命悬一线,而且将死在自己人之手。

我从不觉得自己怕死,但自己掘了坑再自己跳下去也实在是太窝囊了。如果现在我还有选择,我会怎样选择?我死?还是歪嘴死?

我不怕死大概是我没有很认真地想象过死是怎么一回事,或者是我存心忽略了一切有关死的想象。但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我接触到的死亡的景象一幕幕全浮了上来;死是不管你心中怎么坦然,你的肉体却在疼痛中抽搐着紧抓最后一丝生机,我们的班长那么抽搐过,爆米花荷西也那么抽过,我有什么理由会与他们不同?死更是在晕眩中一脚踏进不可知的世界,你不敢打包票说绝对不会有地狱等着你,你也不敢说前世的恶债孽债不需要偿还。死又是突然闯进一个黑房间,你所有的感知一下子被剥夺贻尽,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死还是消失,腐烂,你的身躯被虫噬咬,各种低等生物在你脑壳里纠成一团,直到你变为一具骨架,最后变成尘土。

最可怕的,是死亡的不可逆转,什么事都可推倒重来,唯独死亡,人死了,从第一分钟他的肠子就开始发臭,然后是别的内脏,然后是眼珠子,血液和淋巴,再是肌肉和皮肤。不但发臭,还流汤,还生蛆,一直到烂得提不起来。人一死,永远不能再活过来了。

别跟我说谁谁谁不怕死,在死亡前面谈笑自如,或者是视死如归。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死人死过去之后告诉你了嘛?说不怕死是做戏,为了某种需要他妈的做戏。是活物,就怕死,这是老天制定的铁律,凭你帝王将相,政治巨头,大儒哲人,还是亡命匪徒,黑帮老大,全怕死,没一个例外。

我不想死。

那就歪嘴得死,栾军得捏准时机,在歪嘴抬臂,伸枪,瞄准,抠机之前,先开枪击中歪嘴。就算这样,歪嘴还是可以在他咽气之前,把枪膛里的一梭子子弹朝我射来,到时候我们俩人都成枪下之鬼,同归于尽。栾军得先发制人才行。

但栾军会出手救我吗?他站立和端枪的姿势摆明了在他自己不受到攻击之前决不会开枪。也许栾军就等着这个时机,别看这个又矮又小的四川人不声不响,肚子里比谁都会打小九九。江湖常新,既然兄弟可以反目,以前的小啰罗也可以当山大王,只要时机捏得准,歪嘴开枪打死我,他再开枪打死歪嘴。这样一来,连警察都拿他没办法,正当防卫。

这个世界你能指望谁?江湖义气,兄弟之情,战斗友谊,同甘共苦,这些撑着我们平时为人做事的信条,全都在金钱,女色,权争之前不堪一击,剥落贻尽。我突然灰透了心,妈的,人说世情薄如纸,纸还有个遮羞的功用,我们三个面对面地站着,都是赤裸裸的。既然如此。。。。。。

我对蹲在地上的那个黑影道:“白子,如果你不相信我,那就不要再等了,我就站在你前面五公尺的地方。开枪吧。你不用抬头,也不用瞄准。你九颗子弹如果还击不中目标,那就丢了我们当兵的脸了。我知道,我们是很久没练枪了,现在我老大自愿给你当个靶子,来呀,朝我开枪呀。我这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了。反正这条命也是你给救的,多活十多年了。真的,白子,你开枪我一点都不会责怪你的。我死了还是你的兄弟。”

在黑暗中我瞥见栾军的眼光一闪。

歪嘴突然大声笑了起来,我和栾军都吓了一跳,笑声疯狂,尖利刺耳,像一辆被触动了警报器的汽车。不间不息,声嘶力竭地笑个不停。我和栾军被他笑得不知所措,我脑子闪过一个念头:歪嘴受刺激太深,神经不正常了。

“你是我的兄弟?”笑声嘎然而止,歪嘴的声音显得疲倦,像一坨将熄的闷火:“老大,别做戏了。这个世界上哪来兄弟?人人都是饿狼,这几头狼聚成一堆撕碎那头狼,那几条狼再撕碎这条落单的狼。聚成一堆就是为了互相撕碎,我明白得太晚了。

老大,你嘴里叫我开枪,嗓音里却透出一股害怕,这可不像你老大。是吗?你自己没发觉?你怕得心颤胆战,尿都出来了。你怎么会不怕?你从背后偷袭一个女人,你看不得人家正正常常过日子,你是个伪君子,妄想狂,猪狗不如的龌龊家伙。我是瞎了眼,奉你这种人做老大,也是我自己的报应。。。。。。“

我干脆利落地打断歪嘴的话:“骂够了吧。少废话,开枪吧。我要是躲闪一下就不是人养的。”

那蹲在地上的影子举起一条手臂,来了,歪嘴终于被我激怒,这时我倒反而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只是不知道子弹会先击中哪个部位,无所谓了。

“老大,死是没有这么容易的,我不会对你开枪。你早晚会死在什么人的枪下,用不着我来动手。我烦透了他妈的这个世界,不想再跟你们有什么纠缠和关系。你不是心理有负担吗?我这就给你卸下这个担子。。。。。。”

我睁大眼睛,直觉事情不妙,放声狂吼:“白子,不要。。。。。。”

枪响没我预想的那么大声,但清脆,像爆了一个热水瓶。在半明半暗中我瞥见歪嘴身子往上一耸,然后往一边歪去。我一个箭步蹿过去,在那具身体倒在地板上之前接住了它。歪嘴的脖子已经软了,头向一边垂去。但是看不到枪伤在哪。我一边扶住往下溜的身体,扭头向栾军大叫:“快开灯。”

灯光像水似的一下子浸满了房间,歪嘴躺在我的臂弯里,喉头咯咯作响,眼神已经散了,但是还是找不到枪伤在哪里。栾军走到我身边蹲下,去取歪嘴手中攥着的枪,那只手青筋毕露,手指紧攥着枪把,枪膛里还有八颗子弹,而频死的人食指还紧扣在扳机上。

栾军把他手上拿的枪搁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去扳开歪嘴紧箍的手指。我脑中一片空白,呆看着栾军取下那支闪着幽光的手枪。枪刚取下,我发觉歪嘴在我怀里动了一下,脸往一边转过去,那受过伤的嘴角牵出一个鬼魅般的笑容。

粹不及防地,歪嘴的右太阳穴迸出一个黑洞,一股温热的血激射而出,喷溅在我脸上,胸前,我拼命用手去捂,血从指缝里浸出来。满身满怀,满房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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