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旧馆

斑骓只系垂杨岸
何处西南任好风
正文

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41,

(2017-01-11 14:37:46) 下一个

桃子 41,

 

二十一

 

我们在月底把房子退了,在搬家公司卡车把桃子的家具上车之后,歪嘴上楼来和我们告别,关系已经僵持了一个多礼拜了,三个人坐在桌边感觉都很尴尬,憋了半天都找不到话头。最后还是栾军开了个玩笑:“歪哥,我们这种人做人家的女婿,上床都带两条枪喔。晚上办事不要搞混了。”歪嘴苦笑了一下,转头对我说:“老大,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如果真的当我自己兄弟,应该为我高兴。我一直想有个家,这次总算。。。。。。”

栾军阴阳怪气地插进来:“总算修成正果了?”

歪嘴没理栾军:“老大,我结婚了还是你的兄弟。”

我心头一热,差点脱口而出:既然是兄弟,一块干多好,把那个女人忘掉吧。但是话没出口,歪嘴脸上的神色使我明白说了也白说。

我装得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搬去哪里?”

歪嘴道:“还是在日落区,靠近金门公园的林肯大道,这儿中国商店多,交通也算方便。”

我说:“留个地址电话,也好联络。”

歪嘴取过一张纸写下地址:“老大,我们还是租人家的姻亲柏文,你来的话从后面里走,进后院的那扇门是不锁的。”

栾军说:“怎么金屋藏娇还是藏在地下室?”

外面响起卡车发动的声音,歪嘴站起来走到窗前,向楼下叫道:“桃子,你上来一下,跟大哥他们告个别。”

三个人都朝门口望着,听到脚步声拾级而上,一下一下很慢地,带点蹰躇。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只女人的手扶着门框。我眼角的余光瞥见歪嘴的脸抽搐了一下,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神经质地在桌缝里抠着什么。

门开了,一个很灿烂的笑容呈现在眼前,桃子立在门厅里,身穿一套浅灰色的跑步装,身材一点也看不出怀孕女人的臃肿。手挽一个红绿条纹相间的提包,头发挽了上去。自自然然地跟我们打招呼:“大哥,栾军,要走了噢,自己保重。”

桃子的声音语调里一点也没有隔阂的感觉,就像熟人串个门子那样随意,倒使我一下子答不上话来。只听到栾军酸溜溜地说:“桃子啊,一声不响就圆了房,还请不请我们喝喜酒啊。”

“忙过这段。”桃子大大方方地说:“安顿下来,请你和大哥去我家坐坐。我知道,大哥到时一定会赏光的。”

桃子这话虽然朝着栾军说,但大家都听得出来是对我说的,我在这时不好再装聋作哑,于是站起身来去卧房拿了五千块钱,放进一个信封,走出来递给歪嘴:“没什么东西好送,这点钱算是栾军和我的一点小意思。”

歪嘴推辞道:“老大,钱我们够了,你和栾军也要找房子。要用钱。”

我说:“我什么时候送出的钱拿回来过?我倒希望我们还是那么穷,有了几个钱大家一起痛快地花。现在想来春梦一场啊。”

大家都不作声,最后还是桃子说:“谢谢大哥,我们就收下了。也许。。。。。。”

话还没说完,窗外响起两声喇叭声,桃子道:“司机等急了,我们先走了。反正也不远,大哥有空来坐啊。”

门一关上,栾俊就说:“这女人可真够厉害的,歪哥在她手里乖得像只猫一样。。。。。。”

我疲倦地挥挥手道:“没意思的话少讲,我们管得着吗?收拾东西去,大件的,笨重的一律扔掉。”

 

我和栾军在金门公园的另一边找了个地方,现在中美之间的来往多了,有些移民就租下一整幢房子,把卧房,客厅,饭厅都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配上简单的家具,分租给从大陆短期来美的访客。我们看报纸找了一所供三餐的,姓陈的二房东是从上海来的,他说还有一间带厕所的主卧房,一礼拜三百块。我看这间房有扇门通后院,可以直接从院子里的一道楼梯进屋,不跟前面的闲杂人员混杂。就付了半个月的房钱住了进来。

住这种地方的好处是隐蔽,一不要签订租约,连姓名都可报个假的。二是机动,三天,一礼拜,两个月,随你便。只要交了钱,拿了钥匙,关起门来没人管你死活。中国的出国人员为了省几个美金,往往住四张床位的客厅,主卧室常空着。

姓陈的雇了个老头给住客做饭,那老头可能是喂猪的,饭菜难吃无比,我和栾军吃了两口就扔下筷子,走去两个街口外的潮州饭店叫面吃。

我们除了睡大觉,借那些国内乱七八糟的连续剧来看之外,能消遣的事就是打枪了,在南旧金山附近那个射击场只容许打手枪,虽然没有像玩乌兹那么过瘾,也算是聊胜于无了。

一天我俩打完抢,在中国城吃完晚饭,不想回去傻看连续剧,于是驾了车悠转,三转两转,不知怎的转上了市场街,再拐了个大弯,驶上米馨街。

栾军点上烟,转头问我:“老大,旧地重游?”

我不置是否,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拐到这儿来,三个月前,我们还是人员齐全,憋了劲想大捞一把世界。哪知世事难测,今天团伙里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剩下我和栾军如孤魂野鬼,整天耷拉个头提不起劲来。虽然口袋里多了几张钞票,但那又怎样,我情愿还是兄弟们聚在一起。

栾军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腰里的手枪往前挪了挪,上次在海奥德的停车场吃了亏之后,我们再也不把枪放在后车厢里,总是掖在腰里,随时可以掏出来射击。

近九点了,米馨街的行人还是很多,店铺里灯火通明,卖服装的,卖球鞋的,卖杂货的,墨西哥人阖家老小无目的地闲逛,都长得肥肥胖胖的,像大小不同的肉球在街上滚动。柴油大巴士冒着黑烟慢吞吞地爬行,每到一站就像兔子拉屎地疴下一堆乘客来。也有些黑蒙蒙的街口,酒吧的招牌半明半暗,门口几个穿同样款式夹克的年轻帮派分子闲站着瞪视来往车辆。这些都是短命鬼,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二十一岁,我只要对栾军努努嘴,一轮扫射就可以送他们全部去见圣母玛利亚。就是我们不做早晚也自会有人来做,我真不明白这些人的脑子是干什么的,没事站在马路上让人做枪靶子。

还有妓女,年纪越来越小了,你只要车子速度慢一点,她们马上从人行道上走过来敲你的车窗,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语问你要不要约会。有个黑头发的姑娘看来不错,大眼睛,白皙的皮肤。栾军问我要不要找她出出火?我想了一下还是算了。

我们来到二十三街,停在‘卡洛斯指环’的马路对面,车子没熄火。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流浪者蜷缩在门洞里,一部装满杂物的手推车堵在外面。酒吧没开门,黑洞洞的。我俩坐在车里,一声不响地望着那个门洞,第二支烟抽完,我把烟头扔出窗外。吃进排档,栾军问我:“老大,你在想什么?”

我答道:“我在想怎么把歪嘴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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