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旧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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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西南任好风
正文

桃子 长篇小说 2007年 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19

(2016-12-18 12:17:37) 下一个

桃子 19,

 

第一个礼拜臧建明拿了张四千八的支票回来,存进银行没问题。我们也放心了不少,这几天没接到什么活,于是我带了歪嘴和栾军上海奥德练枪去。

栾军和歪嘴都是第一次试射乌兹,打得非常过瘾。我又把他们介绍给杰米,一起到中国饭馆去吃了午餐。

吃完饭由我驾车送杰米回靶场,也许是午餐时多喝了几瓶啤酒,我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在进入靶场相邻的停车场时和一辆老式的美国车轻轻地擦了一下,也不完全是我的错,那车的弯拐得太急了一点。美国车停了一下,突然高速后退,差一点撞到正想开门查看的我。那车在我们旁边停下,车门一开,走下来四个二十来岁的拉丁美洲人,都穿着肥大的裤子,反戴棒球帽。颈间挂着粗大的金链。开口说车被撞坏了,要一千块钱的修理费。那辆车锈迹斑斑,车身的颜色都看不清了。只怕扔在路边也不会有人要,哪值一千块钱?再看我们的车;头灯碎了,左面的挡泥板全都凹了进去,防撞杆也掉了下来。心中憋了一腔的火。杰米正跟那些人交涉,我拦住他,从皮夹里抽出一百块现钞,要就要,多一分钱也没有。

那为首的家伙不接,坚持要一千块钱。我叫杰米走开,把一百块钞票收回皮夹。转身坐进汽车,正想离去。一转脸,却看见一支大口径的手枪逼在我的左上方,离太阳穴只有几公分远。另有两支手枪对着车里的歪嘴和栾军。

我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脑子里紧张地思索着;这家伙会抠扳机吗?说不定,这家伙一脸的凶狠横蛮,眼睛里隐含杀机。那只近在我眼前的手稳稳地握住枪柄,我连他指甲里的污垢都看得清清楚楚。

杰米见状想过来劝解,却被另一个拉丁美洲小子用枪逼住,大声喝令他双手抱头,转过身去。

我酒全部醒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地制住。我的本能告诉我这个关头绝不能心存侥幸,不能反抗,甚至不能做一丝引起对方怀疑的举动。在这么近的距离里,那大口径的手枪一抠扳机什么都完了,子弹可以把整个天灵盖都掀掉。我倒担心栾军会不会冒险出手,他是当侦察兵出身,学过反擒拿。但我们三人都坐在车里,乌兹枪在后车厢里。还是一点胜算也没有。

逼在头上的枪口移开了一点,那家伙做手势要我出来。

我跨出车子,心想是不是一出车门就突然快速下蹲,给那小子来上一记扫荡腿,想法把枪夺过来?但完成这套动作再快也得二秒钟,另两个家伙完全可以对歪嘴和栾军开枪,我可不想他俩才来美国就送命。罢罢,死活都是天意。我决定不到最后关头不轻举妄动。

我两手平举,使拿枪的家伙不致误会,慢慢地走出车子。

一出车子脑袋上就狠狠地挨了一下,那家伙又用枪柄在我锁骨上狠命一敲。当我痛得弯下腰时,他把我按在汽车的车头盖上,伸手在我裤后兜里取出皮夹,抽光里面的钞票,随手把空皮夹扔出老远。我的眼睛余光看到另外两个家伙也把歪嘴和栾军如法炮制。

这些家伙割破我们车子的前胎,临走之前还用枪管在我腰眼上狠命一搠。耳朵里听见四扇车门摔上,美国车踩足油门,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

“你还好吗?”我昏眩地抬起头来,看见杰米,歪嘴,栾军都朝我看着,眼光里透出焦急的神情。我慢慢地直起身,锁骨痛得像断了一样,头还是有些飘,我一移脚步,一脚踩空差点摔倒,歪嘴一把扶住我。

“你流血了。”我恍然听到杰米说道。伸手往头上一摸,满手的血,眼睛也被淌下来的血糊住了。

“到我的宿舍去,我可以用冰块给你止血。或者,你要不要我召救护车?”

我要杰米别大惊小怪,又叫人来换车胎。歪嘴拿毛巾包了一袋冰块,用一件衫子捂住我的伤口,等车胎一换好就走。

 

回去由栾军开车,我半躺在后座,大家一片沉默。

在到旧金山时,栾军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狗娘养的,此仇不报就不是人养的。”

我疲倦地回答道:“怎么报?旧金山这么大,去哪儿找这批家伙?”

坐在前座的歪嘴转过头来:“老大,总有一天。我记下了他们的汽车牌照号码。”

 

       

 

走进客厅时我们吃了一惊,臧建明和桃子坐在沙发上。平时这二人应该在公司的,连晚上也忙得不亦乐乎,十一,二点也不见人影的。怎么会大白天坐在客厅里?仔细看去,桃子好像还哭过,脸色苍白,眼泡浮肿。

我正在诧异,臧建明站了起来刚叫了一声“老大。”突然看见我头上的伤:“老大,你们怎么啦?”

“没什么。”我挥手制止了他:“你怎么回来了?”

臧建明欲言又止,回过头去看桃子,桃子想装出一个笑容,但马上又用纸巾捂住眼睛。我预感到了什么,心直往下沉去。

臧建明嗫嚅道:“老大,你别发火。昨天,昨天,你可千万不要发火。。。。。。”

“说。”我暴喝一声,心中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

桃子站了起来,把臧建明挡在后面,说:“大哥,小臧不知情,你不要怪他,。。。。。。”

我铁青着脸,一声不响地听完他们杂乱无章的叙述。

 

前天晚上戴维。赵带了十来个公司的骨干上高级馆子‘沪江’吃饭,席间大家情绪都很好,三个月来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不但在芝加哥市场上赚钱,在旧金山湾区华人圈里大家也知道东海是个传奇式的公司,桃子手下的业务员成功地说动大批的升斗小民把储蓄投进公司的账户里。饭桌上杯盏交错,几个喝得脸红筋涨的骨干哭了起来,说从未想到能有今天,本来都是广东乡下农民,现在却穿了高级西装在旧金山最好的大楼里上班,吃最好的馆子,在公司里有股份,走到外面受人尊敬。这都是赵总为我们带来的,现在为赵总的健康长寿干杯。赵总手里挟着香烟,脸带微笑,听着手下马屁之词。最后他说公司只会越来越好,在座的都是公司元老,都为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公司要采取奖励制度,从下个月起,每季度业绩最高的业务员,公司奖励一辆全新的宝马轿车。席间欢声大作。都摩拳擦掌地想要做第一个开宝马轿车的业务尖子,甚至有人提出可以把业务扩展到洋人的地盘。但这主意一出口,就被赵总喝住;说洋人跟我们不是一个脑子,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只要把中国人这块地盘做好就可以了。当晚大家尽欢而散。

 

昨天一天赵总都没来公司,这是不常有的事情。开始几个主要骨干还漫不经心;任何人都可能有些私事需要料理,赵总是老板,他不来上班并不需要对下属报备。到了三点多钟,大家开始不安起来,有个人说早上在市场街看见一辆出租车里坐的好像是赵总。这样一说大家都紧张起来。周副总为了小心起见,用公司的名义查了查银行户头,原来三千万的账面上只剩二千块钱。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召开主要干部会议,大家都像傻掉似的,没人说得出个主意,半晌有谁说去他家里看看。但公司里没一个人知道赵总住在哪里。等到晚上八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有人提出报警。周副总和桃子几个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再等一天,万一赵总明天回来了,这玩笑不是开大了吗。

桃子和众人都惴惴不安,提心吊胆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往公司赶,希望赵总像往常一样坐在办公桌后,一切都是一场虚惊。到了公司见了其余人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好,戏唱到头了。每个人都像没头苍蝇似地窜来窜去,计算自己有多少钱泡汤了,还有怎么向别人交待,那些亲朋好友都是相信了拍胸脯保证才把钱投进来的。混乱中有人报了警。警察很快就来了,但只是作了个记录,什么行动也没有。听到风声的客户逐渐赶来,哭的,骂的,躺在地下打滚的什么都有。周副总和另几个男的骨干被人推来搡去,差一点要动手了。桃子一看这个架势,乘上厕所之际就溜了出来,又不敢回家,怕人找上门去,于是就到我们这儿避风头来了。

客厅里的空气冷得像冰一样,半晌,栾军冒出一句粗话:“妈的,五万块钱被你们这两个傻逼玩上两天就没有了?”

桃子欲言又止,嘴唇抖了抖,掩面欲泣。

臧建明道:“事情也不能怪桃子,她也是受害者,她自己有八九万块钱在公司,不是也没了?现在身上连一百块钱都不到。。。。。。”

栾军火冒三丈地吼道:“那关我们什么事?不是这傻逼巴巴地跑上门来,我们会上这个大头当吗?你姓臧的也不是。。。。。。”

歪嘴拦住了栾军,问桃子道:“你们真的确定银行户头里都空了吗?他不是每天在芝加哥买卖指数的吗?会不会有钱在那儿?”

桃子犹豫了一会:“我们周副总也去查过,芝加哥说从未有个叫‘东海’的公司在那儿开过户,也没姓赵的私人户头。”

连臧建明都呆住了,歪嘴道:“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骗局,你们中间没一个人怀疑过吗?”

桃子道:“有时也想过,但看到大家都深信不疑,就把怀疑收了回去,加上公司的报酬又那么丰厚。。。。。。”她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盯在我脸上:“大哥,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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