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第一天的课就上得昏昏糊糊,丹尼教授的英语又急又快,夹杂着很多从来没听过的专业名词,蒙蒙的托福成绩一点派不上用场。加之时差的疲倦感不断袭来,人坐在课堂上,不断地想打哈欠,实在憋不住了,乘丹尼教授转过身去时,偷偷掩嘴打了个大哈欠,哪知这哈欠打了太久,被丹尼教授捕捉到,目光像箭一眼射过来。脸一红,赶快敛起精神,再抬头望去丹尼教授,已经在摆弄幻灯机准备放幻灯了。
百页窗被放下,电灯关闭,一道强烈的光柱射向撑开的银幕。丹尼教授走到教室后部,手握幻灯机的遥控。随着一张张幻灯映在银幕上,开始讲他的第一课‘加州建筑’。
“。。。。。。。加州和美国东部不同,她的地理位置,绵长的海岸线,终年普照的阳光,再加上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经济起飞,决定了她的建筑风格的多样化。严格地说来,加州建筑的南北分界很明显,南方以UCLA的建筑系为首,遵遁包豪斯的理念,发展出一批观念新颖,结构独特的房屋,并且在建造中大量采用现代建筑材料,如钢,塑料,玻璃,和水泥。在观感上形成明快的节奏。在北加州,以UC Berkeley 为首,这地区是比较早发展起来的,有大量殖民时期的老建筑,如尤利加的‘粉红女士’和旧金山的阿拉莫方场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至今依然矗立,并且以她们的风采影响新一代建筑师的审美。相比之下,北加州的建筑理念更倾向含蓄,更内敛,也更传统。所用的材料也如此,还是几千年来人类用于建筑房屋的木材,砖,瓦,石材。如果说南加州的建筑理念是把房子作为艺术品来对待的话,北加州是把房子还原为人的居所。”
黑暗中有人提问:“丹尼教授,你是南方还是北方的建筑观念拥护者?”
蒙蒙侧过头去,丹尼教授就坐在离她一步远的阶梯上,看得到他耳朵上的耳环一闪。
“我是哪种观念的拥护者?这样说吧,建筑并不是我们人类所独有的一种技艺,从蚂蚁到蜜蜂都是不可思议的建筑师,鸟儿会御来树枝,布条,干草,造出一个无以伦比的鸟窝。它们比我们人类高明的地方在于懂得适合环境,你找不到在水边的蚁巢,鸟巢也不会建在风力强盛的地方。人更是一种生存在土地上的生物,所造的房子必须跟当地环境所吻合。南加州阳光强烈,植被矮小,土地呈沙漠状,人工的,现代的建筑可以无所顾忌。在北加州,地势起伏,气候温和,夏季常有雾气从墨西哥湾飘来,林木葱郁,太张扬的建筑会破坏环境的整体感。换句话说,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是我们所在的环境制约了我们的建筑风格。如果UCLA给我一份不错的年薪,我会是现代建筑的拥护者,但是我现在捧着UC Berkeley 的饭碗,我只能向你们着重介绍北加州的建筑风格。”
黑暗中学生们哄堂大笑。丹尼教授关上幻灯机,示意前排的学生打开顶灯。
“问题是人自以为无所不能,一个有才华的建筑师,设计了一座从观念上很前卫的,从视觉上很美观的,从实用上很周到的房屋,在图纸上看来一切无暇,但是,一放到环境中,到处都显得不和谐,不适应。你总不能为了这个房子去改变四周的环境吧,就是你想这么做也做不到。所以这是一个失败的作品。
作为一个学建筑的,第一,也是最主要的,是对建筑环境要有个清醒的认识,中国人在这方面比我们早觉悟了几千年,他们有一种学说叫做‘风水’,对我这个土生土长的美国佬说来像天书一样。好在今年我们班上多了一位女士,她从上海来,也许她可以给我们解释一点这种奇妙的学问。”
所有的眼睛全向她转来,蒙蒙粹不及防,耳中听得丹尼教授要她介绍一下自己,迫不得已站起身来,向大家‘嗨’了一下:“我叫蒙,陈。我从上海来。”接着一笑,想不起再有什么好说了。丹尼教授点头示意她坐下,向全班说:“法国人连桌子椅子都分成男性女性,我倒觉得柏克莱的建筑是女性的成分居多。希望我们班上能走出很多出类拔萃的女建筑师,蒙蒙如有任何问题,我想班上每个人都非常愿意帮你解释的。”
全班鼓掌,大家都善意地向她微笑,蒙蒙背上全是汗,一紧张,睡意倒跑得无影无踪。丹尼教授最后布置作业,每个人都要介绍一种他或她从小居住区域建筑的特点,蒙蒙被分配到的是上海的民居。
晚上跟杨毅打电话叫救命,杨毅说这有什么难的,你跟那些洋鬼子讲讲上海弄堂,石库门房子,保证听得他们一愣一愣的。你把系里的传真号码给我,我明天就从单位里给你把资料传过来。话锋一转,杨毅问道:“你那个教授好不好说话?”蒙蒙知道他为了出国的事着急,但自己才刚来乍到,哪能和丹尼教授提这码事,只得支吾了一阵。杨毅却一个劲地动员她去活动:“这块地方越来越耽不下去了,当头的只知道和外商勾搭捞钱,不管如何烂的设计只要有好处一概放行。我看透了,这是穷了几十年之后必然的结果。我今年也三十二了,再不出去就没多少机会了。你无论如何也要跟你的导师搞好关系,我听说美国的教授对录取研究生握有很大的权力,奖学金也是他说了算。这事关系到我俩今后的前途,你稍微用点脑筋就想得过来,人说糊涂一世,还得总有个聪明一时啊。。。。。。”
蒙蒙实在不知道怎么个聪明法,但杨毅逼得急,只好含含糊糊答应有机会去和丹尼教授说说。杨毅说:“机会是等不来的,只能主动去找,那么多的人想做他的研究生,他哪会上心啊。你只有在第一机会出现时就占好地盘,事情才有希望。所以说你不但要跟他搞好关系,还要和他太太也搞好关系。。。。。。”
蒙蒙躺在床上想杨毅到底还是脱不了中国人的观念;心心念念想着搞好关系。美国人并不见得就吃这一套,丹尼教授那么一种个性,被他知道跟他接近是为了有所求的话,事情可能跟杨毅希望的适的其反。这话杨毅是听不进的,结婚几年,他总是把她放在他的羽翼以下,好像她的智力根本不足于独立思考,人生的每一个步续必须由他来设计,来安排,来做决定。就像这次来美国,蒙蒙的首要任务是为他杨毅搭座桥,她自己的学业倒是可有可无的。蒙蒙这样想倒并不是批判老公,杨毅是怎么一个人她太知道了,谁叫他是蒙蒙的老公呢?既然杨毅说要搞好关系,她就尽力而为吧,虽然心里一点也没底怎么跟这么严肃的丹尼教授搞好关系?
多亏杨毅传来的资料,蒙蒙在下一堂课心里底气足了许多;上海的石库门里弄是上海弄堂里最能代表上海市民心理的建筑,在狭狭的天地中还保有一副有家底人家的脸面,青砖墙上门楣精雕细刻,黑漆大门派头十足。开进门去,天井是小小的,但收拾得井井有条,一棵海棠已经凋谢,花瓣满地,几架盆景,绿苔苍苍。客堂是门面,一堂太师桌椅是必要的,客人来了在此奉茶说话。左手边是厢房,分前厢房后厢房,一般是老年人住,因为腿脚不便。客厅后面是厨房,还有个小小的过道,直通后面的小巷,通往二楼的楼梯又陡又窄,转角上有间小小的亭子间,朝北,光线昏暗。楼上也是前后厢房加客堂上面那一间,再上去有个水泥晒台,一家老小洗出来的衣服在风中飘扬。
蒙蒙在课堂上一面示图一面讲解,碰到说不上来的英文单词,就向刘松宝求救。大家非常体谅,耐心地等两人合计出一个适当的名词来,好在这批学生都是建筑专业人士,看了图解再加上自己的想象也能体会个大概的意思。蒙蒙偷眼瞥了一下丹尼教授,他一手支着下颚,神情专注,有时会给刘松宝一个提示。蒙蒙讲完之后,丹尼教授带头鼓掌,笑容温暖亲切。蒙蒙这时才发觉自己一身冷汗,这道关竟被她闯过来了。
该死的刘松宝,画蛇添足地问了一句:“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马上几只手举了起来,蒙蒙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丹尼教授朝她鼓励地笑笑,转头向班上说:“只允许提善意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个大块头女生提出来的:“蒙蒙你介绍的房子很有趣,是在我们的经验之外的建筑风格,我特别注意了你所描绘的房子布局,不过,也许我听漏了,我想请问这石库门房子的厕所在哪里?”
全班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了过来。
蒙蒙憋红了脸,求救地向刘松宝看去。刘松宝却耸耸肩,两手一摊,意思是他爱莫能助。
蒙蒙嗫嚅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见:“石库门房子里没有厕所。”
班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蜂鸣,其中有不解,吃惊,疑问。蒙蒙看见丹尼教授也挑起一条眉毛,满脸困惑的表情。
还是那个女生的提问:“能不能请你给我们解释一下,住石库门房子的居民怎么解决私人卫生问题?”
蒙蒙的脸红到脖子里了,手心里全是汗。但抬头望去,全班的学生没人带有讥笑的神色,全都仰头看着她,脸上是急切求知的渴望。蒙蒙一咬牙,这是学术,没什么好难为情的,中国老百姓几百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石库门的居民用马桶,也就是说是一种可移动的厕所,每天早上提出去,放在后面巷子里,乡下的农民会来收走。另外,上海有很多澡堂,人们平时上澡堂洗澡,特别是过节时,全家老小一起去澡堂,洗干净之后过节,这也是中国老百姓的一种风俗。”
“在家里洗澡不是更方便,更有隐私吗?”底下有学生问道。
“上海的天气在冬天会很冷,而且,居民的住处没有热水。”蒙蒙答道。
“澡堂是不是温泉式的?”刘松宝问道:“我在日本旅行时看到过这种澡堂。”
蒙蒙摇头,她不知道刘松宝说的日本温泉澡堂是怎么样的,不过肯定不是她所熟悉的那种,她常去的浴室终年雾气缭绕,地上粘粘滑滑地,毛巾床单沾上了可疑的黄色水渍。最使她难以忍受的是大家脱光了暴露在一个空间,什么样的私人秘密都一览无遗,松弛的腹部,下垂的乳房,发黑的乳晕,青筋毕露的小腿,开过刀的疤痕。你不看也得看。任何人在此时都只是一个赤裸的女人,年老乳房下垂的,刚发育的,白嫩的,沧桑的,病恹恹的,充满活力的,大家都挤在水龙头下,用旧得看不清颜色的毛巾擦拭身体,头发上滴着水珠,享受着热水淋在身上的快感。
丹尼教授站起身来:“在很长的一个时期中,城市是没有下水道的,这意味着家居建筑里没有盥洗设备。当年五月花新移民在波士顿落脚时,街上污水横流,根本没有任何的下水道,也没有厕所设备,那时的女士都穿用黥骨撑开的裙子和紧身衣,解决私人问题对她们说来是个很大的挑战。一幢房子最主要的功能是栖身,然后再是舒适。我们美国人被宠坏了,一生下来就住在有抽水马桶和洗澡设备的房子里。其实在非洲,东南亚,和南美还有许多人连最起码的卫生条件都不具备。今天蒙蒙给我们上了很好的一课。”
但那个女生不依不饶:“中国不是非洲,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我上个月在第扬博物馆看了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展览,那些几千年前出土的陶器,铜器和玉器精美绝伦,简直不是现代技术能望其项背的。但是为什么中国人不愿意把聪明才智用到家居的舒适上来呢?那么精致的房子却没有盥洗设备?抽水马桶并不是不得了的高科技,热水炉也很容易安装。每天把马桶提进提出多不方便?”
丹尼教授道:“这是两回事,你说的那些艺术品是个人智慧的结晶,而整个城市的计划,营造,却不是一二个聪明人就能包办下来的。我们还是继续下一个介绍吧。”
那女生还意犹未尽:“叫我就不行,一天不洗澡身上的味道自己也觉得难以承受。”
一直憋在那儿的蒙蒙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们中国人没你那么臭。”
班上哄堂大笑。
蒙蒙觉得自己把事情搞砸了,从来不意气用事的人竟然说人家臭,而且当着课堂上这么多人的面。不用说丹尼教授一定很恼火,课堂上同学们各抒己见是正常的事,那大块头的话虽然冲了一点,但人家不是针对你蒙蒙个人而发的,何必要叫人当众下不了台呢?
成绩单发下来,蒙蒙战战兢兢打开那信封,第一个映入眼里的竟是个A,怎么可能?叫人不敢相信,在评论栏里丹尼教授那一笔倾斜有力的手写体足足写了半页纸:
蒙蒙,你是个很特殊的青年女子,你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超出我的预期,你的学术基础也非常扎实,虽然你在语言表达上还有待加强,但你的论题总是能使我们感兴趣。最主要的,你对人和建筑有一种天生的领悟力,总是能在环境中发现平衡与和谐,这是作为一个建筑师最基本的敏感和素养。在下个学期中我们的任务是在繁复的工业环境中设计出人性的居所,我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希望你能从不同的文化背景重新观察建筑的要义,为我们展示一个全新的建筑角度。也许对你说来是个挑战,困难是可以想象的,但是,我的办公室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当晚她打电话回上海报喜,杨毅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接着就问有没有和丹尼教授谈过他的入学问题?蒙蒙说还没机会和丹尼教授单独相处。杨毅的语气马上显出不高兴来:“我看你根本是不希望我来,怕抢了你的风头。你要的资料,我隔天就传给你了,所以你考试才能过关。要你去跟你的导师谈一谈,这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你却推三阻四。美国人好说话得很,一个人谋求自己的前途在他们看来很正常。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度。现在明明这道关就卡在你手里。”
蒙蒙争辩道:“谁推三阻四了,确实是没有机会嘛。”
“不是说他的办公室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吗?”杨毅语带讥讽道:“人家已经邀请了,还说没机会。机会已经端到你面前了,你不肯张口,有了机会也是白搭,你看着办吧。”
杨毅说完就扔下电话。
蒙蒙真的为难了,刚来乍到,一切还没完全上正轨,就贸贸然地跑去向自己的导师要求私人帮忙,虽然杨毅说谋求前途很正常,但谋求两字总给人以钻营之感。丹尼教授是绝对有自己想法的人,蒙蒙不想被碰个钉子,丹尼教授会怎么看她?
但杨毅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他本来指望蒙蒙来了之后两三个月内帮他办出来,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他的失望是可以想象的,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他想得到的都一定要得到,否则都是人亏欠了他。平时在小事家事上蒙蒙都让着他,但现在这事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最后蒙蒙还是通过系里的秘书和丹尼教授约了个下午一点的见面时间,谁叫杨毅是她丈夫呢。
丹尼教授的办公室宽大明亮,一排向南的大窗,窗下是几张并在一起的工作台,上面堆满了图纸,电脑和打印机。西墙是整排的书架,连地上都是散乱的杂志图书,书架顶上有几盆盆栽植物,差不多已经枯死。丹尼教授的办公桌上斜支着一块巨大的绘图板,另一半摊满了各种文件,一包打开的三明治和两大杯咖啡。丹尼教授指了指那个三明治问她:“要不要来一份?不够我可以叫秘书再去买。”蒙蒙摇了摇头。“那就喝咖啡吧,学校的咖啡难喝得要死,聊胜于无。”丹尼教授道。
蒙蒙啜着苦涩的咖啡,思量着如何开口。本来想好的话语一下子忘得七零八落,红了脸嗫嚅了好久才说了一句:“也许,我不该在这个时间来打扰你的。”
丹尼教授挑起一边的眉毛,看了她一阵,接着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喝了一大口咖啡,说道:“我没吃早饭,昨晚吃了些什么也不记得了,本想趁这半个小时随便填填肚子。真是对不起了。好,现在我整个都是你的,蒙蒙女士,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丹尼教授的蓝眼睛满是诚恳。
蒙蒙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是这样的,其实我不该说,但我实在没办法,我也知道这事不合程序,但我实在没办法。你听了不要生气,至少我尽了力,这件事困扰了我很久了,总算找到机会。。。。。。”她发觉自己的语无伦次,突然停了下来。
丹尼教授眼中闪现一丝疑惑,但还是非常和蔼地说:“蒙蒙,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讲慢一点,喝口咖啡再说。”
教授的声音有一种磁性,平息了她的慌乱,蒙蒙深吸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丈夫要我询问一下你愿意不愿意收他为你的学生?”
丹尼教授脸上平静如常:“他是学建筑的?”
蒙蒙点点头:“跟我同一个学校,同一系,高我三年。”
“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你去教务处领申请表格,让他填写完毕寄来,在提交给学术委员会之前我可以为你先查审一遍,如果他在学术上有所特长的话,委员会应该让他过关,虽然作为指导教授需要我做最后的决定,最后的签字。。。。。。”
“那么说,你同意了。”蒙蒙不敢相信事情这么顺利。
“如果他像你这么优秀的话,我为什么不同意?”教授微笑地看着她。
“我优秀吗?”蒙蒙的记忆中从未有人说她优秀,说她好脾气的人倒很多。
“你是的。”教授很肯定地道:“也许你的英语还有待加强,但在对建筑的理解上,你有一种天生的敏锐,有超乎常人的和谐感觉,我指的是人和空间的关系,也许作为一个女人,对房屋和家居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直感,那是比任何学院训练出来的建筑师来得自然和独到。我对你寄予很大的希望,我们加大柏克莱为什么不能出一个像林樱那样杰出的女建筑师,设计师呢?”
蒙蒙知道林樱是设计华盛顿越战纪念碑的华裔女建筑师。她从来不敢想自己有一天会取得同样的成就,但教授这样说,心中感到还是非常高兴,温暖。
“现在我可以吃我的三明治了吧。说真的,我饿得都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了。”
蒙蒙怜悯地看着丹尼教授啃他的三明治,一个大男人的午饭就是这种干巴巴的三明治?蒙蒙觉得加大柏克莱一切都好,除了饭堂里供应的伙食,贵不去说了,味道千篇一律,不是粗面包里夹点火腿和生菜,就是白煮的意大利面混上番茄酱。鱼的味道像木屑,牛排的味道像橡皮,上海来的女人哪肯吃这个。好在过去不远的奥克兰有个中国城,坐捷运可到。蒙蒙在周末去买上一堆中国菜肴,放在冰箱里吃一个礼拜。蒙蒙会包馄饨,会炸酱,会做鱼头粉皮沙锅,油豆腐粉丝。狮子头,红烧肉,百页结,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自从去了奥克兰中国城,再也没在学校里搭过伙。
可是面前这个成就卓然的男人竟然吃了上顿没下顿,想起他的太太,安娜不像是个会照顾老公的女人。所以三明治是丹尼教授唯一的选择。
“让我来为你煮一餐中国菜,”这话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感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照顾,也代我丈夫感谢你同意收他做学生。”
丹尼教授听后吃了一惊:“你会煮菜?真的吗?我看中国菜馆里的师傅都是男人,在我的印象里中国女人是在家绣绣花什么的。”
蒙蒙第一次看出丹尼教授的破绽,他也有天真如孩童的一面,竟然想象中国女人都是被养在深闺里,描描红,绣绣花,连煮菜这种再平常不过的事情都看得神秘无比。美国人和中国人一样,对异国文化总有一道偏差。
“也许我的烹调不能和中国菜馆相比,但肯定比三明治强得多。说好了,这个周末六点半。如果安娜愿意出席的话,请向她转达我的邀请。”
“我会的,你确定要花这个功夫吗?你不必为了你丈夫的申请特意为我烹调的。”
“我每个周末为自己准备下一个礼拜的饭食,我只是多准备些分量而已。”
冒昧地纠个错:是“猝”不及防。
这一篇如果也说的是女性命运,不知作者会怎样描述这个时代女性的故事!
坐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