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扫叶

生在江南,长在水乡。饱受小桥流水的熏陶,唯少大江东去的志向。自幼喜好在杂书中寻梦,最喜欢的诗人:杜甫,最喜欢的词家:辛弃疾,最喜欢的外国作家:雨果,最喜欢的中国作家:沈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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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有块芳草地(三)

(2016-07-02 00:19:16) 下一个

 

掌灯时分,黄湛荣伏卧在自家的床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吟着。受了杖刑的屁股倒是包扎好了,不过从包扎的土布上渗出的一片殷红可以看出,三十大板下手极重。

 

媳妇罗氏将晚饭端了进来放在床头的矮柜上,又挑了挑油灯里的灯芯,房间顿时明亮了一些。    

 

“该吃晚饭了。”罗氏站在床前怯怯地喊了声。

 

黄湛荣抬起头来用眼角扫了扫矮柜上的饭菜:“酒呢?”

 

“家里的酒全给你喝光了。”罗氏低声嘟了一句。

 

黄湛荣猛地用一只手支起身子,另一只手对准媳妇的脸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罗氏的脸上顿时红印五道。她捂着脸不敢出声,眼泪涌了出来。

 

“啊哟!”黄湛荣动作大了点,牵得屁股一阵钻心的痛,他连忙趴了下来:“啊哟…官爷给老子罪受,你…啊哟…的胆子是不是也跟着…大起来了?哼…敢和我回嘴了。哼,皮是痒了是不是…啊哟…,快给我拿酒来…啊哟…”

 

罗氏跑到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家里一个铜板都不剩,村头的小杂货店倒还没有打佯,可是赊的酒钱还不出,去了也白去。

 

罗氏的家乡在苏州,原本“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是个好地方。可惜的是她生不逢时,童年正值长毛席卷江浙。苏州成了太平天国的辖地,天国严禁妇女裹足,违者剁脚,所以罗氏和小脚无缘。长到快十岁时,太平天国气数渐尽,苏州也重落官兵之手。从来兵戎相见百姓苦,罗家本来在兵荒马乱中已经难以度日,待到官兵入城一战时,仅剩下的一点家宅也被烧个精光。罗氏的父母万般无奈下举家南迁去广东投亲靠友,可是经不住沿途的盗贼横行和瘟疫侵袭,等罗氏见到自己的舅舅时已经是孤女一个。从此十多岁的罗氏成了舅家不花钱的使唤丫头。

 

常言到女大当嫁,可惜罗氏的一双天足成了累赘。舅家又无心帮忙,所以根本找不到婆家。直到两年前,罗氏已经二十有六,突然有媒婆自动找上门来为黄湛荣提亲。

 

媒婆将男方说了个天花乱坠。什么独子单传年长见广,什么公公早逝公婆赢弱,等等不一而足,让罗氏真的以为这下苦尽甘来。

 

直到过了门,罗氏才算明白了媒婆那话中藏着的含义。自己嫁的男人四十出头不说,还是个成天在外胡混的酒鬼。不仅弄得家徒四壁,还将早年守寡含辛茹苦养他的老母气瘫在床。罗氏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受苦。

 

好不容易才将公婆服侍归了天,接着却被男人发酒疯踢掉了孩子。罗氏除了默默承受实在无可奈何。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再破还能遮风避雨,男人再孬也算有夫可靠。罗氏暗地里没少哀怨自己的命不好,不过每日里依旧竭尽所能地维持着这个要散架的家。

 

现在男人被打得趴在床上,催着她去弄酒。罗氏变不出酒来,又不知道怎么去平息丈夫的迁怒,情急之中只会站在院子里抹着眼泪。

 

幽暗的院子突然一亮。罗氏不明所以地抬头望去,只见一盏灯笼出现在小院门口。灯笼后面跟着进来两个人,罗氏仔细一看不由一愣,来人竟然是黄耀宗老爷和他的看门家丁阿三。

 

黄老爷不仅是村里的首富,还有功名在身,更是本地黄姓族亲举足轻重的头面人物。如此的一位乡绅名人,平日里对黄湛荣这样的混混连正眼都不会给一个。现在冷不丁地前来夜访,难怪会让罗氏愣在当间。

 

窄院路短,说话之间,黄耀宗在阿三灯笼的引路下已经走到罗氏的身前。一直注意着脚下的他抬起头来,正准备开口对阿三吩咐什么的时候,目光正好和一脸惊讶的罗氏打了个正面。四目相交间,黄耀宗的心里宛如电光一闪。

 

“好一个梨花带雨的俏模样!” 黄耀宗不由暗暗赞叹。

 

如果说罗氏有沉鱼落雁之貌,那绝对是无稽之谈。但是和本村的姑娘媳妇们相比,确实有些过人之处。罗氏一来天生的肤色白皙,二来身材高挑匀称。常言道一白遮三丑,加上身材相配,罗氏就占了尽了便宜。最让人称奇的是粗茶淡饭和多年辛劳不仅没有给她带来早衰的痕迹,反而增添不少成熟的少妇韵味。

 

要说黄耀宗身边不乏女人,在家妻妾成群,在外青楼有欢。可是在他年过半百的人生中却从来没有背井离乡地外出闯荡过,平生最大的一次迁移,就要算三年前买得功名后,从这近郊的村里搬到三里地外的县城里了。如此一个土乡绅,遇见的尽是些本乡本土的女人。恩山不是出美女的地方,女人们的身材过于小巧玲珑不说,肤色也得靠厚厚的脂粉来染白。所以婷婷而立的罗氏往他面前一站,会给他一种惊艳的感觉。

 

“老爷,这就是阿荣的老婆罗氏。”阿三倒没有注意到主子神态的变化,开口介绍起来:“罗氏,我家老爷专门从城里赶下来看看阿荣…”

 

“哦”黄耀宗闻声醒过神来,适才直眼勾勾地盯着罗氏看,让他有点窘促:“是侄媳啊,只是眼生的很。”

 

“罗氏嫁给阿荣也有两年多了。只是老爷这几年搬进了城,偶尔回一趟老宅。这才会眼生。”

 

“是啊是啊。”黄耀宗顺着阿三的话说开去:“这几年,官事商事家事忙得焦头烂额,连亲戚都生分了,还请侄媳见谅,呵呵。”说着举手朝罗氏一揖。

 

罗氏被黄耀宗如此的彬彬有礼搞得不知所措,忙忙地还了个万福:“叔老爷这么说可就折煞我们做小辈的了,快请屋里坐。”

 

“是三叔来了?”黄湛荣在屋里带着哭腔喊将起来:“三叔啊,我可真冤哪!啊哟…”

 

“阿荣,老爷知道你吃了苦,这不是专程来看你了?你大呼小叫个什么?”阿三一边将黄耀宗往屋里引,一边大声回道。

 

“叔老爷,你请坐。”罗氏将堂屋正中桌子上的油灯点了起来:“我进去给叔老爷烧点茶来。”说着转身进了里屋。

 

屋子里明亮了一些。透着油灯的亮光,黄耀宗环视四周。只见堂屋空空如也,一张八仙桌,两张太师椅外加几个方凳成了屋内唯一的家具。虽然陈设显出家景贫寒,但是室内却十分清洁。桌凳虽旧却干干净净,不像别家那样黑油腻腻;堂屋的青砖地上不留积土,墙壁上下不见挂蛛。看到一个破落的家搞得如此井井有条,黄耀宗心里又是一动。看看自己身边的女人,除了只懂得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外,别说亲自动手居家过日子,就是身旁倒了个油瓶也不会伸手扶上一扶的。想到这里黄耀宗不禁羡慕起黄湛荣起来,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好汉没好妻,瘌痢娶花枝”。虽然在乡里黄耀宗算得上是有钱有势有女人,可是事实上还不如一个无赖混混有福气,家里藏了个贤惠的美娇娘。

 

“叔老爷,你请喝茶。”罗氏将斟满的粗瓷茶杯轻轻放在黄耀宗身边的八仙桌上。

 

“侄媳,一家人喊老爷太见外了吧?”黄耀宗柔声地说着,眼睛却紧紧盯在罗氏的身上。刚刚在灶前忙完的罗氏,脸上带着被灶火烤出来的淡淡红晕。对黄耀宗来说,这眼前的罗氏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秀色可餐。

 

“老爷,阿荣伤得还真不轻。”阿三的声音从侧厢的卧室里传了出来。

 

听到阿三的话,黄耀宗总算是从心猿意马的思绪里走了出来。原本今夜是找黄湛荣问话,将今天输得不明不白的官司问出点所以然来。没想阴差阳错遇到罗氏,让他神魂颠倒,差点忘了要办的正事。

 

黄耀宗有生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挫折。前两天在县衙门的时候,钟大人可是给了定心丸的。没料想结局却让他目瞪口呆,简直像是煮熟的鸭子不但飞了,还带走了盘子一般离奇。下午去县衙想找钟大人讨个说法,看门的衙役以县太爷带着一干人外出公干为由,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以前他总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多年来他也的确靠着钱所向披靡,将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摆得个一抹平。可今天他却第一次像被耍了猴一般,心里恨恨的准备报复,但一时间还弄不清楚是被谁耍了。根据自己的推测,应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洋牧师用了比他多的钱买动了钟大人或者买动了钟大人的上司。如果这样,那钟大人的官也就做到了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位县令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居然出尔反尔得罪族氏宗亲,这不是自找回家卖红薯的路?其二是这黄湛荣在堂上说错了话,让案子审不下去。如果这样,那黄湛荣得罚没错,但是钟县令也实在无能,连休堂另议的机会都不会用,那还能当好父母官?

 

虽然无论哪一种情况发生,钟县令的官位都难保,但是在撵他走路的方法上有很大区别。前者是动用族亲百姓公开抗争,后者则是联合本乡童生以上的读书人修书去府台道台上告。黄耀宗要做的是所谓的“有理有节”,这才是夜访的真正目的。

 

“湛荣,我来问你,今天在堂上你说了什么话?”

 

“三叔,我真好冤啊。”黄湛荣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县老爷根本没有让我说话。他…”

 

“黄湛荣在家吗?”屋外一声高声问话打断了黄湛荣的哭诉。话声未落,堂屋门口已经走进二人。前面引路的是衙役班头陈福贵,后面跟着的正是师爷周伯轩。

 

站在一边的罗氏见到走进来的是差爷,心里不由地有些慌:“官爷,官司不是已经了了吗?”

 

“侄媳,不用慌,有叔在这里为你做主。”黄耀宗在一边接了话,他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抬手对着周伯轩和陈福贵略略一揖:“周师爷,陈班头,侄媳问的没错,这判也判了,罚也罚了。难不成大人们又找到新的罪证?”

 

“黄老爷也在这里啊,学生这里有礼了。”周伯轩一脸和善的笑意,仿佛根本没有察觉黄耀宗的冷言相向:“学生是受了钟大人的所托来此探望黄湛荣。”

 

周伯轩说完又冲着陈福贵吩咐起来:“陈班头,还请你代我进去探望一下,顺便将带来的金创药留下。”

 

陈福贵一边答应着一边跟着罗氏朝厢房走去。

 

堂屋里只剩下黄耀宗和周伯轩二人。黄耀宗朝周伯轩望去,只见对方也正注视着他。脸上带着笑意,一付神态自若的模样。

 

“周师爷,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黄员外客气了,但讲无妨。”

 

“侄儿公堂败诉乃钟大人的裁决,然师爷又奉钟大人之托前来探视。莫非是县令大人一时糊涂判错了案,如今赔礼来了?”

 

“钟大人从来谨慎审案,所判之案自然无错谬一说。只是大人微查秋毫,知道令侄一案有代人受过的隐情,所以派学生前来探视送药。”

 

“师爷怎么让在下越听越糊涂。”

 

“员外可否借一步说话?” 周伯轩说完转身朝屋外走去。

 

黄耀宗不明所以地跟了出来。周伯轩走到院子当中停下了步子,见到黄耀宗也来到身边,便示意他朝西望去:“员外可见那教堂的尖顶?”、

 

夜幕下,透过院墙可以隐约看到远处黑幽幽的教堂尖顶。

 

“员外想必知道令侄诉状的内容。且不说娘丧子夭牵强附会,就连尖顶正冲家门一说都是子虚乌有。令侄大字不识,诉状一定由人代笔,所以钟大人乃认定令侄是代人受过而已。”

 

“周师爷,打开天窗说亮话,侄儿确实是为我出头罢了。或许诉状不尽详实,然此举乃是为了维护朝纲社稷儒学伦理之大是大非。钟大人不是一直对在下的观点十分赞同,为何临到判决,却出尔反尔,在小不实处大做文章?”

 

“员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钟大人实在是为了保护你才出了丢卒保车之策。”

 

“此话从何说起?”

 

“员外可知道十四年前发生在扬州的教案?”

 

“倒是有些印象。不过详细情况不甚了了。”

 

“事发之时,在下正在扬州甘泉县令钱大人幕下任职。法兰西教士金缄三在县里传教行医,又开设育婴院。儒士乡绅发现他行为不端,乃至有掳人挖眼剖心、取脑配药等嫌疑;加上属下育婴院收容的婴孩死亡人数离奇大增。于是乎领着乡里乡亲讨回公道,一时间群情汹涌,毁教逐士势不可当。只可惜事件之中,居然无人想到人赃俱获的道理。所以等到英法夷国陈兵南京江边向当时的两江总督曾国藩曾中堂理论时,曾中堂苦无传教士不端的真凭实据,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将扬州知府孙大人和知县钱大人革职查办。”

 

周伯轩话音刚落,黄耀宗连忙插了进来:“恕黄某愚昧,只是听不出来扬州一案和在下有什么关联。”

 

“黄员外有所不知,其实当时夷国领事得寸进尺,要求将领头的乡绅们缉拿问罪。朝廷上下虽然并不满洋鬼子的霸道,但对乡绅们让国家颜面尽失也颇为震怒,所以有过对领头乡绅斩立决的廷议。幸亏曾中堂爱惜才俊,对洋人软抗,对朝廷力谏。方才保住了众乡绅和他们家人的性命。”

 

黄耀宗终于听懂了周伯轩的弦外之音。原来与洋人打官司不像乡里诉讼那么简单,光靠银子就可以瞒天过海一手遮天。这事如果再闹下去可真的是后果不堪设想,知县大人没了乌纱帽不假,可自己要用脑袋作陪。别说曾中堂已经作古,就是他老人家还在,自己土鳖一个,横行乡里还凑合,出了恩山县谁还认得他,又怎么能惊动得国家重臣为之缓颊?想到这里黄耀宗不禁冷汗一身。

 

“周兄,可真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黄某惭愧,惭愧啊!”黄耀宗对着周伯轩一躬到底。

 

周伯轩连忙将黄耀宗扶住:“黄兄,使不得,使不得。其实小弟也是跟了钟大人这些年,多少了解一点大人的为人处事,才妄加猜测而已。大人对黄兄为了维护本乡醇朴民风的义举颇为敬重,在小弟面前多次赞叹。只是今日一案黄兄百密一疏,才让大人左右为难。”

 

周伯轩说到这里,从袖筒里取出一纸:“这是黄兄的银票,钟大人托小弟交还与黄兄。大人说无功不受禄…”

 

“这是哪里话,” 黄耀宗连忙打断了周伯轩的话:“钟大人这样是看不起黄某了,大人如此费心为民,难道吾等乡民连对自己的父母官尽一点孝心都不成?还请周兄代在下向大人致意,学生自当登门道谢。”

 

“黄兄既然如此说,小弟也就恭敬不如从命,在此代大人谢过。”周伯轩趁势将银票收回袖筒:“大人还说了,初来乍到,百事待举。得有黄兄这样的才俊鼎力扶佐,实乃大人之幸也。”

 

“大人言重了,有大人这样的父母官来治理恩山,实在是地方之福。日后有用得上在下之处,必当尽心尽力…”

 

两人正说得投机,只见陈福贵已经探完黄湛荣从屋里走了出来。周伯轩立刻断了话头,举手对黄耀宗一揖:“天色已晚,小弟告辞。”

 

“周兄,黄某老宅就在这村东头不远处。如不嫌弃,请到家中留宿一晚,待明日早让家人备轿送周兄回衙门如何?”

 

“黄兄盛情小弟心领了,只是衙门公务繁忙,身不由己。改日得空一定讨扰。” 周伯轩说完便带着陈福贵起身离去,走到院门口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对着黄耀宗:“对了,大人还让小弟带上一句话。希望黄兄千万勿为小挫气馁,乱力怪神终有一天会露出马脚,只要铁证如山,大人一定从重从快。”

 

“多谢,黄某一定谨记在心。”

 

目送周伯轩出了院门,黄耀宗又转脸朝西边的教堂尖顶望去,心里五味杂存。一年多前,当费牧师带着前任知县的推荐找他买地时,他还很得意。因为欺洋和尚人生地不熟,将村西的那一小块碎石地卖了个高价。不想那牧师还真建起了教堂,将一块废地利用起来不说,还开始影响到他在村里的威望。以前一言九鼎,说什么是什么。现在虽然令出依旧行,但是会有人胆怯怯地提个疑问出来。正因为这样,黄耀宗才使出这一石二鸟之计,既赶走洋和尚,又白吞了建了房的地。谁料想洋人现在势大如此,自己竟然落了个偷鸡不着蚀把米,这口气让黄耀宗如何咽得下?他思量着周伯轩的话,心里有了主意。不就是要证据吗?睁大眼睛地找,实在没有,造它一个还不是轻而易举?想到这里黄耀宗不禁轻轻地舒了口气。

 

“老爷,”阿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边:“天也不早了,您是不是准备回府?”

 

“嗯。”黄耀宗一边答应着,一边抬头朝屋里张望着。只见罗氏正低着头站屋门口,他立刻回过身朝罗氏走去。到了面对面时,黄耀宗从袖筒里摸出些碎银来递到罗氏的手里:“侄媳,这点钱给侄儿补养身子。”

 

罗氏还没有明白过来,手却被黄耀宗握住。她连忙试着抽回手,可是黄耀宗依旧紧紧拉着不放,慌乱中碎银散落在地上。黄耀宗这才松了手,罗氏一面急急地向后退去,一面语无轮次地说道:“叔…老爷…,谢谢…叔老爷。”

 

黄耀宗转身离去,留下不知所措的罗氏站在那里发呆。

 

“酒…酒啊。”黄湛荣又在里间喊将起来:“你这个死婆娘跑到哪里去了?啊哟!…再不…拿酒来,看…啊哟…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我…我…这就去”罗氏连忙蹲下身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碎银。

 

院外,黄耀宗已经坐上了候在那里的小轿。

 

“起轿回府。”阿三向轿夫吩咐道。

 

“慢着。”黄耀宗掀起轿子的窗帘探出头来:“今天不回城里了,回老宅。阿三,你先一步去告诉刘妈,让她备点消夜。再吩咐她这阵子我会常回老宅住住,要她随刻备着。”

 

“是!”阿三答应着急步离去。

 

轿子缓缓而行,黄耀宗放下窗帘闭上眼睛,脑海里尽是罗氏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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