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她醒得很早,决定起来做一顿丰盛的早餐。她轻轻地起了床,单单和双双都化作原形蜷在卧室的地上,一看到她走出去,它俩也跟上了。她在厨房忙碌的时候,它俩就趴在门口看着,就像家里养了两只狼犬。‘我们不是犬。’当然是双双在抗议。
早餐做了一半的时候,她感觉到他醒了,起了,向厨房走来了。果然,他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早啊。做什么好吃的?’她没有回头,说,‘早,被馋虫勾起的?’他走到她身后,头从她肩上探过来看。‘去,布置餐桌去,一会儿就好。’他慢吞吞地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他说,‘今天展览会开门,我们去看中国文化主题展吧?’‘好啊。要不问一下琳达,看她要不要一起。她先生对这个不感兴趣。’‘好的。’
跟琳达约了十点半在展览馆门口碰头。在马路对面停好车,远远地看到琳达一身红色站在门口等。她向琳达的方向挥了挥手,琳达也看到了他们。于是他俩加快了脚步。可是在过马路的时候却差点出事。
他有时候一根筋,看到行人的绿灯亮了就往前走,不会再打量一下左右看看有没有抢道的车-大多数时候的确没有,可是有时候开车的人会在黄灯时反而加速。幸而她心生预警一把抓住了他,那车险险的擦着他面前开过去。周围的行人都发出了惊叫。她眼角一瞥,看到双双向那辆车追了过去,一下子消失在了车里。然后就是轰地一声,车失控冲向了路边的草坪,一直撞到了树上。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双双出现在车左边,看了一下,就回到了她身边,对她说,‘人没事。’她想了想,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目击者,是否需要留下来尽义务。一边早有人掏出了电话。看看周围有人驻足,他俩决定继续原来的计划。她拉了拉他的手,过了马路去看展览。
展览馆里有警察,他们有些惊讶。问了工作人员,说,有一个展品好像被人掉了包,负责人虽然不是很确定,还是决定报了警。不过不会影响大家参观的。她看了看单单,心想,不会吧?
果然,青铜玉石厅暂时不能进,他们就先看了书画厅,再去了陶瓷厅、铸币厅。一圈兜下来,青铜玉石厅终于开放了。大家一起走了进去,慢慢地看。她注意到,单单和双双不见了。然后就看到单单和双双站在他的边上一起朝着一个陈列窗看。她也走过去,发现他们在看一个标着东汉时期的玉咬尾龙环。这个环的颜色就像是一个她小时候还能偶尔在集市上看到的糖人-用融化的红糖做成的褐色糖龙:半透明的一条螭龙环了一圈,背朝上,张嘴咬住了自己的尾巴。圆圆的眼睛朝上,无辜地看着她。她注意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说,‘这个糖龙倒是让人嘴馋的。’他没有反应,倒是双双露出了古怪的神情。她听到单单在对她说,‘它是彤儿。如果姊姊想把它唤醒,只要叫它的名字就可以了。’她忽然又好像看到了那双眼睛,只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她想了想,决定先不叫醒它。他已经走入了她的生命,对他而言,她不是一个旁观者了,她需要考虑一下。
‘什么东西那么好看,你俩都聚集在这里?’琳达的声音传来了。声音大了一些,她明显注意到周围人的侧目,赶紧带头走开去。她特地绕道了陈列了白玉天禄的陈列窗,东西不见了。看来是单单的离开对这个玉器的外观产生了影响,以至人们认为它被掉了包。
从最后一个展览厅走出来,已经快两点了。大家都觉得饿了,决定就近找一个餐馆吃午饭。走出展览馆,早上出车祸的现场已经清理干净,只有被压坏的草坪和受伤的树还记录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在普通人的眼里,这就是一场普通的车祸吧?要注意一下新闻,确认一下开车的人没事,她对自己说。忽然想到了一点,她特意看了看眼双双,双双有了反应,‘我会不会知道什么?’她明白了,也放了心。
他们挑了一家可以点餐的酒吧,这个点时间不对了。坐下,就看见电视里在滚动播着新闻,其中一则就有今天早上的车祸。下面有一则警方寻找目击者的信息,特别提到差点被这车撞到的那位目击者。‘看来得打个电话去警局了。’他说。‘先吃饭吧,晚不了多久的。’她说。
‘今天早上真是险啊,’琳达在一边说,看着他,‘你现在想想是不是还后怕?’
‘没什么感觉了。’他说,‘辛亏她拉了我一把。’
‘是啊,辛亏你看见了。’琳达对着她说,‘不仅要看见,还得反应快。’又转向他说,‘救命之恩哦。’
‘是,’他笑嘻嘻地对她说,‘让我以身相报吧。’
她笑笑。琳达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打住了。
她被电视里的另一条新闻吸引住了,里面说,一群游客再市里的一个古董店里买了一个玉刻的鸟,估计是中国古代的。结果半小时后,这些游客又回到店里,说店主欺诈调包。店主当然不承认,说他们拿回来的和他卖的很像,但是不是同一个,是顾客敲诈。因为金额不小,结果还闹到了警察那里。警察调了监控,发现前后两个玉鸟很像,但是双方都说不是同一个。
‘很怪哦,’琳达首先发表评论,‘这种东西店主没有必要调包,游客却没有可能调包。谁会买东西的时候还准备一个一模一样的就为了调包啊。’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想发表议论。他倒是开玩笑似地接了一句,‘那就是被外星人调包了。’
吃过饭,他打了电话到警署,那边说希望他们过去录个口供。于是他俩决定去警察局,把事情了了。琳达直接回家了。录完口供,她问警察司机怎样了,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没有大碍,只是车要大修了。双双在一边嘀咕,‘我说没事吧,你不相信,还问。他这种行为,就是危险驾驶,应该得个教训才是。’她暗笑,它也知道危险驾驶?‘当然知道。我以前在的那家人家最喜欢看电视了。’
双双的行为对不对呢?其实她也没有一个答案。现在司机无事,但是得了一个教训,如果从此可以谨慎驾驶,也许会在将来救了一些人的性命,这样算来,双双就是积了功德。但是如果司机受了不可治愈的伤残或者死亡了呢?双双是不是就造了恶果,要受果报呢?如果司机在之前已经因为危险驾驶,伤了人,那么双双所做不过是让这司机得了果报,可以说是上苍‘假双双之手’;如果司机因此而不会再因为自己的危险驾驶而伤害别人,那么双双不是也做了一件功德?可是,这个逻辑,好像怎么理都有些不对呢。
她注意到他开车不专心,在观察她。转念,决定先不问。就告诉他一个前几天部门里发生的一件事情。她部门来了一个新的实习生,是同卵双胞胎中的一个。人很聪明,很快就和同事们都打成了一片。当然,大家一开始并不知道他还有个一模一样的兄弟,更不知道那人就在隔壁公司实习。那天,几个同事一起出去午餐,在饭店见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虽然纳闷为何换了衣服,看他独自一人汉堡啃了一半,有意恶作剧,对他说,怎么在这里,头正到处找他,不是说好今天是什么截止日期吗?还不见报告等等。那人开始莫名奇妙,后来大概明白过来,也不多说,三口两口啃完汉堡,就走了。那几个人回来,见到了来实习的那个,惊讶于又换回了衣服,一说,才发现自己弄错了人。于是大家就知道了他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这几个人心有不甘,几天后,实习生请假,下午才来,他们一见到他,就对他说,‘你兄弟请假没来,你找他有事?怎么没给他打电话。’这个实习生也有意思,居然就说,‘打电话了,说一会儿就到,要我先过来等他一会儿。’这么一来,那几个人不笃定了,想,难道又认错人了?
‘呵呵。估计他俩经历过太多相似的玩笑了,所以你同事只有被作弄的份了。’
‘是啊。那俩孩子智商高,估计情商也高。’
说话间到了家。刚刚进了家门,他的电话就响了。她走开,进了书房。单单和双双都跟着她。她首先问单单,‘彤儿是怎么回事?’
单单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问她,‘姊姊记得些什么?’
‘彤儿和你们不一样,它不是神兽,它是玉灵。或者说是受了一丝人类的神识影响的玉灵。’
‘原来这样。这个我们不知道。我们只是知道,在南疆的几年,它总是来捣蛋,姊姊还记得吗?’
她摇摇头。
‘姊姊当时让我们别理它。它拿姊姊是没有办法,但是老是找我和双双的麻烦。双双实在气不过,就发狠把它催眠了。’
‘催眠?不是封印?’
‘其实和封印差不多,只有姊姊的叫唤它才能醒。不过,让它一直睡也是不错的。’
她沉吟。‘这批展览品都是从哪里来的?’一转念,‘对了,你睡着,不知道。’网上能查到吧,她想。
刚刚打开电脑,他进来了。‘晚上想吃什么?我做饭。’他说。
‘好啊。我正好想查些东西。’
这些展品大部分是从一个大博物馆里借来的,有一小部分是私人收藏。她找了半天,终于确认了那个‘糖龙环’是私人收藏,可是具体是谁的,就找不到了。单单和双双变成少年,在她的一边看着,什么也没说。
最后,她只好确认了一下展览到什么时候,在日历上记下了日子,就放弃了搜索。
厨房有香味飘进来。她解下手镯,让它俩进入容器休息,自己去了厨房。
吃饭的时候,他先提起了那个‘糖龙环’。
‘那个龙环,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熟悉?有多熟悉?和那个双龙佩有得一比吗?’她轻松地说。
‘比我的那个熟悉,和你的那个差不多。’他说。
‘我也觉得熟悉。我刚刚就是在查关于它的信息,只发现了它是一个私人的藏品。是谁的没有找出来。’她知道他对于电脑和网络非常精通,比她要厉害太多,也许他有办法找到?
‘那么我来找找看。’他果然说道。
她想问他那个电话,但是想想,如果他不愿意说,不如不问。过了一会儿,他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刚刚我妈来的电话。’
‘嗯。’
‘我妈问我,方不方便多去看看杰西卡。’
杰西卡是他前女友的名字,她知道。
他停住了,是在等她的反应吗?
‘你知道,杰西卡家和我家是世交。这个是她妈妈的意思,和我妈商量的。’
‘无论如何,你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现在她病着,你多去看看她也是应该的。’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有些鄙视自己,以前那个云淡风轻的自己哪里去了?
吃完饭,他坚持收拾。她也乐得清闲。想想就去找了一张旧碟来看。他收拾完了之后,就坐到她旁边,和她一起看。
睡觉前,她问他,‘你明天要去看她吗?’
‘哦,不用。我本来下周就应该回父母家过周末,顺便陪陪她。’
‘也好。我下周应该去我父母家的。’
今晚,会不会再做梦呢?很久没有任何梦了,这次碰到了那个人的神识,自己会做梦吗?不知不觉中,有些期待。
然而,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竟然有些怅然。自从那次车祸以后,梦境就进入了自己的生活,似乎真的不需要再做梦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