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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玛朵1号公馆是1973年建成的。据卖方经纪提供的彩色宣传页介绍，这座开价199万的豪宅，上下两层共有3个卧房，一个客厅，一个厨房，一个餐厅，三个浴室，两个双车位的车库，每个卧房里还套着一个8平米的储藏室，总面积大约330 平米。小楼被一座椭圆形的花园包围着。花园的面积是小楼面积的3到4倍，里面有一些稀稀拉拉的花草和果树。从客厅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居高临下向外张望，山下不远处有20多座风格雷同的小楼，小楼不远处是个带操场的小学校和几处商店或餐馆模样的建筑。学校附近有条马路，通向一条交通繁忙的主干线，580号高速公路。从距离上看，从1号公馆开车到高速路需要5分钟，从高速路入口处开始计算，往东5分钟是新建的利弗莫尔奥特莱斯名牌直销中心，往西30分钟是高楼大厦栉次鳞比的旧金山市中心。
“我喜欢上1号公馆了。”徐小慧和姬冬、郭诚用了半小时仔细看了每个房间和浴室，最后停在厨房总结性地说，“整体看上去很新，瞧这地毯是新换的，还有这个厨房，设备齐全。我刚才边看边拍照，把照片都用微信发给我老爹了。”
其实在看房的半小时期间，姬冬也没闲着。她收到了徐仁厚通过百人群发来的密信。借助《丰乳肥臀》翻译之后，内容是要尽快与袁安琪接上关系，并且通过她购置房产。这时姬冬看了一眼郭诚，把目光落在徐小慧的脸上说，“反正是你家买房，你自己喜欢就算数。不过，屋里那些电器不会白送吧？”
“当然会白送，”郭诚解释说，“美国没有毛坯房，都是可以立刻住人的，屋内的电器设备比如冰箱、炉灶、洗碗机、微波炉、空调、洗衣机、烘干机，都是白送的，但电视、沙发、桌椅和床垫之类的家具通常不白送。”
姬冬刚才说不想找袁安琪代理购房，可徐仁厚却指定由袁安琪代理。看来军令难违，但总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故意问郭诚，“刚才袁安琪说，她会对我有个说法，这是啥意思啊？要不然还是请她帮忙吧，别另外找人了。 ”
“管她啥意思呢，”郭诚从姬冬主动让步的态度，看出袁安琪也算重要人物。他故意试探一下徐小慧的态度，说道，“袁安琪既然惹怒了你姑妈，咱就甭再理她 。不过何去何从，还是你这位大小姐决定吧。”
“我才不管呢，给谁做不是做呀，”徐小慧扫了一眼姬冬，“再说了，她们俩怎么回事儿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今晚我把这精彩故事讲给你听啊，”姬冬对徐小慧使了个眼色，然后对郭诚说，“其实我该感谢她，如果她那天把我从机场接走，我就不会去找你，咱俩可能此生无缘认识。”
“这么说，我也得感谢她呢。有时好心办坏事，有时坏心办好事，机缘巧合，鬼使神差。”
徐小慧这时举起手机晃了晃，得意地说，“老爹来微信了啊。他看了我发的照片，说很喜欢这座1号公馆，让我立刻下单购买。”
“真是大手笔，”郭诚对徐小慧半贬半褒地笑道，“你爹买个豪宅跟买棵白菜那么容易。”
“哈哈，白菜？这比喻太形象了。”姬冬一阵大笑之后，顺水推舟地对郭诚说，”亲爱的，你把袁安琪这孙子叫回来吧，让她帮咱买这棵白菜。“
徐小慧没有笑。她笑不出来。她前天从拘留所释放之后，感觉自己有些孤独。在讨论问题时姬冬与郭诚一唱一和，使她成了配角。 父亲把三百万汇到姑妈的名下，让她有些失落。她琢磨，姑妈突然陷入婚外恋，今后可能会被郭诚控制，与自己渐行渐远。更重要的是，她对姑妈与袁安琪闹剧内幕毫不知情，姑妈这种不汇报不请示的做法，使她担心会被架空。
“你爹计划买两棵白菜，”姬冬见徐小慧突然闷闷不乐，便逗她说，“咱俩一人一棵对吧？你姑妈最爱吃醋溜白菜帮子。”
“吃吃吃，就他妈知道吃，撑死你！”徐小慧生气了。潜意识告诉她， 姬冬和郭诚用白菜比喻豪宅，分明在嘲笑父亲是个贪官。 她在想，自己刚进美国就被抓，刚出监狱就被孤立。今后的工作怎么开展？“爱美计划”怎么实施？今后还能依靠这个变了心的姑妈吗？想到这里，她竟委屈地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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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傍晚7点。旧金山金门大街450号联邦大楼13层。联调局特工戈登正在他上司的办公室汇报工作。
"She was trying to smuggle $350,000 into the US a few days ago, and fortunately discovered at the SFO customs. Her father is a high ranking official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Intelligence from the US Embassy in Beijing indicates that he corrupted up to $100 million during the past 20 years. He will be forced to retire in three years due to his age, therefore he planned to use his daughter and sister-in-law to smuggle his money out of his country." (几天前她试图从旧金山机场偷运35万美元现金入境，所幸被海关发现。她父亲是中国政府高官。据我们驻北京大使馆提供的情报，在过去20年中她父亲贪污了将近1000万美金。由于年龄关系，他将在三年内退休，所以计划利用女儿和弟媳实现资金外逃）
"What's his name?" （他叫什么）
"Renhou Xu." (徐仁厚）
"I know him. 10 years ago he was a vice director general. He visited the US with a Chinese business leaders' delegation. He gambled in Vegas one night and lost $20,000. He is a potential friend of us. Please keep working on his daughter and sister-in-law." (我知道这个名字。10年前他身为副司长随企业家代表团访美，曾在拉斯维加斯一夜之间输掉两万美金。他很有潜力。请继续在他女儿和弟媳身上下功夫）
"I'll do all I can, Sir." （我会尽全力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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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夏天也过去了。
美国迎来了9月初的第一个星期一，美国的国假日“劳工节”。1882年的9月4日，纽约的工会组织了一场盛大游行，向资方要求改善工作条件。 那天，两万多名工人高举“劳动创造一切”的标语，喊着“8小时工作、8小时休息、8小时娱乐”的口号，从百老汇大道上一路走过。后来，纽约的工人每年都要在9月初举行类似的游行活动，其他城市的工人也开始纷纷效仿。12年后，国会投票把每年9月第一个星期一定为劳工节，并由克利夫兰总统签字形成法律，成为法定的全国假期。美国人通常把星期六、日和劳工节连起来休息三天，成为长周末。长周末的3天不用工作，是户外烤肉，亲友聚会，出门旅游的最佳时机。每年这个节日，郭诚都把来往密切的朋友们请到“彼得大帝山庄”欢聚一堂，喝酒、吹牛、打枪、骑马、烧烤，不亦乐乎。今年仍然是老传统。
郭诚的夫人顾婷带着儿子郭大雨按原计划早已回到了美国。
在袁安琪的帮助下，徐小慧和姬冬终于买下了1号公馆，从“彼得大帝山庄”搬出去，住进了属于自己的新家。
徐小慧已经开学一个星期。平时为了上课方便，她住在旧金山州立大学校园旁的马赛公园高级公寓，周末就回到1号公馆与姑妈团聚。
今天应邀来“彼得大帝山庄”做客的贵宾共有16人，名单是这样写的：
徐小慧 旧金山州大电影系新生，钟晓虹的女儿，钟晓军的侄女
姬冬 徐小慧的姑妈
程琳琳 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
党生生 程琳琳的丈夫，武林高手
袁总贵 中国城青龙堂总舵主，商会会长
袁安琪 袁总贵的女儿，山谷地产公司房地产经纪
任珊珊 金山实业公司老板娘
载舟 珊珊的老公
詹雅丽 聚雅餐厅老板娘
崔吉米 山谷山谷城希尔顿酒店同事
邢荣荣 谷歌部门经理，手机远程充电发明家，吉米的老婆
钟晓军 旧金山西北医院内科医生，徐小慧的小姨
晖剑 东郭武馆
凯旋 东郭武馆老板
梅媛 大律师，凯旋的老婆
戴维斯 山谷山谷市市参议员，V V C 市立大学副校长
郭诚、顾婷、郭大雨一家三口，加上陆续光临的16位来宾，一场家庭式劳工节聚会，下午3点左右，在“彼得大帝山庄”拉开了序幕。
吃喝谈笑是朋友聚会的主要内容，而烤肉、喝酒、叙旧是今天聚会的主旋律。
厨房里卷起袖子干活儿的主力，是顾婷和儿子郭大雨。20年前与郭诚结婚时，顾婷是位眉清目秀干干瘦瘦的淑女。生下郭大雨后没注意减肥，小细腰一去不返。近几年夜以继日活跃在微信世界里，视力开始模糊，不得不配了副眼镜。她是位会计师，整天紧盯着电脑屏幕，对眼睛的损害也可想而知。18年来，她在儿子身上倾注了大量心血，今年终于如愿以偿，把儿子送进了名牌大学普林斯顿。郭大雨进入普林斯顿也是付出代价的，虽然白白胖胖的，但显然不够健壮，还戴上了厚厚的近视眼镜，
今天在厨房帮顾婷打杂的人挺多，都是有20年深交的老朋友：有任珊珊和载舟夫妇、吉米和邢荣荣夫妇、有干了20多年餐饮的詹雅丽，还有旧金山西北医院的内科医生钟晓军。
劳工节的朋友聚会使整个山庄洋溢着欢快的气氛。
户外活动主要分成三个部分：
姬冬和徐小慧换上自己带来的英式骑马装和马靴头盔，骑上高头大马去山下巡逻了。
晖剑、凯旋、党生生、袁总贵和戴维斯喜欢打枪。郭诚陪他们在武器库里拿了枪支弹药，开上越野车去了靶场。
花园的露天烤炉旁，梅媛、袁安琪、程琳琳坐在石凳上闲聊着。三个人以前没见过面，借今天的机会互相发了名片，天南地北侃侃而谈，交流着对当今社会黑暗面的看法。她们自称美食家，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是品尝天下美味佳肴。
根据女主人的宣布，筵席5点钟正式开始。现在大约4点钟。三位雍容华贵的女士慵懒地坐在那里，享受着山谷的凉风和午后炙热的阳光，品味着国产和进口的啤酒、红酒和各种果汁，耐心期待着烤牛排、烤羊肉串、烤虾、烤鸡腿、烤玉米送到嘴边的感觉。
随着山谷里乒乒乓乓的枪声响起，厨房里用钢钎串羊肉块的工作也在有序进行。顾婷看了一眼正往鸡腿上抹辣酱的任珊珊夫妇，把一大包孜然撒进了切成碎片的羊肉盆里，使劲拌匀之后，把肉盆递给邢荣荣说，“你和吉米负责穿肉串哈，按每人3串准备，60串足矣。”
雅丽把一块块的牛排从冰箱里取出，数了数问顾婷，“哎 Helen，总共18块对吗，好像少了一块吧？”
“没错，少了戴维斯的。”顾婷咧嘴一笑说，“这黑人兄弟吃素。”
“真的么？”雅丽不解地说，“那他跑来捣什么乱，我看咱今天都是肉。”
“让他吃烤玉米吧，”晓军扬了扬手中没剥开外皮的玉米，鄙夷地说，“看来这老黑真的改邪归正了是吧？”
“这话怎么讲？吃素就算好人么？他以前是个坏人么，晓军阿姨？”郭大雨站在水池前一直插不上手，现在赶紧插嘴问了好几个问题，“他不是教育家吗？不是政府官员吗？”
“你不懂，那时还没你呢，”钟晓军朝载舟和任珊珊对视了一眼，笑道，“20年前，他抢我姐的钻石耳环，把耳垂都拉豁了，鲜血淋淋的，还用左轮手枪顶着我姐太阳穴扣动了扳机，就在你载舟大爷家门口。”
郭大雨吃惊地张了张嘴，没有说话。顾婷把话接过来说，“后来他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一来二去我们竟成为了朋友。Peter 的希尔顿酒店就在他地盘儿上，人家现在是市府参议员，正准备竞选市长呢。”
“你相信人能彻底变好么，Helen?”任珊珊来到水池前，推开水龙头洗着手对顾婷说，“坏人真能洗手不干？”
“我相信，”邢荣荣插嘴说，“你瞧凯旋20年前那德性，多坏呀，把Peter和晖剑打得直吐血。现在人家多好，跟梅媛恩恩爱爱的20年都不吵架，把武馆办的有声有色。”
“我也相信，”任珊珊缺心眼似地对邢荣荣说，“你家吉米不是还撞死一位白人姑娘么？现在照样是模范丈夫对吧，还当了希尔顿酒店的总经理助理呢。”
“这，能往一块儿扯吗，我的老板娘！”邢荣荣白了任珊珊一眼，红着脸辩解说，“那都20多年了，而且是交通事故，过失杀人，不是人品的问题！你的记性还真好！”
“好好好，大科学家，我是有口无心别往心里去哈。得得，咱也别背后说凯旋的坏话了，当心梅大律师跟咱急，”任珊珊关上水龙，从墙上的滚筒纸巾架上扯了张纸擦着手，对邢荣荣歉意地一笑道，“说说你自己吧，你是怎么想起发明手机远程充电器的？”
“什么远程充电器呀，邢阿姨？”郭大雨不喜欢介入家长里短的话题，一直没开腔。现在听到讨论充电器，这跟他大学专业有关，连忙问道，“你是说手机永远不用充电.....”
“嘘嘘！”邢荣荣打断了郭大雨的话，表情神秘地低声说，“咱不讨论这个好么？目前这项发明还处于绝密阶段。”
“那算了，我不问了。”郭大雨失望地说，“反正我过两天就开学，我们普林斯顿有位教授就研究这个，我去问他。”
邢荣荣有些尴尬。她瞥了一眼顾婷，犹豫了片刻说，“看在你妈的面儿上，我跟你说个大概吧。你知道，手机是人类未来最亲密的朋友。无论你干什么，在街上停车交费、上班的时候监视家里每个房间的动静、在餐馆点菜和买单、预订酒店客房挑选房间号等等，都可以用手机遥控。再举个汽车的例子，你距离汽车20来米，就能用手机发动引擎，打开门锁，松开脚刹，上车后一溜烟儿就开走了。还有，你周末去河边钓鱼，能从手机清楚看见什么鱼在咬钩。总而言之，手机与生活息息相关，手机充电技术就成了巨大商机。”
“这里的学问深似海洋，好好跟你邢姨学吧，她是谷歌公司新技术开发的骨干呢！” 顾婷见儿子听入了迷，拍了他后背一下，然后对邢荣荣说，“凭我的理解，在手机上按一个键，家里的主机就能从空中把手机电池充满，无须四处寻找电源插口了对吗？”
“聪明！只要是有Wifi信号的地方，按下空中充电的键，10分钟就能充满，当然有个前提，家里或公司的主机必须处于良好工作状态，”邢荣荣见大家都放下手里的虾和肉，围过来听她讲话，一时忘记了保密规则，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透露一个秘密啊，我们公司所有的研发，都是针对苹果产品。我们安卓系统和苹果的IOS生态系统不相上下，所以争得死去活来。我们的软肋是系统安全问题，但只要我这发明投入市场，苹果的用户就会纷纷倒戈，对苹果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钟晓军掏出手机说，“我这土豪金特好用，但如果不能空中充电，我肯定会投奔安卓。”
“欢迎你弃暗投明！”邢荣荣用谷歌公司高管的语气说，“我们的“L”新系统跟苹果IOS 8很像，连锁屏通知方式非常类似。我们Google Fit健康管理平台跟苹果的Health Fit也大同小异。我们的市场份额比I-Phone 大多了。”
“目前大约是什么比例呢？”任珊珊见邢荣荣头头是道的样子，故意给她出了个考题。
“这么跟你说吧，今年二季度全球卖出了3.3亿个手机，安卓占了80%以上。不过安卓系统是多家厂商组成的，市场份额当然比苹果大。你们可能知道，苹果的优势是高安全性，这正是我们的劣势。目前网上购物和移动支付越来越多，手机用户的信息外泄也层出不穷，我们要发明高新技术才能弥补这一缺陷。”邢荣荣的嗓子突然呛了一下，干咳几声只后转了话题，“各位，我强调一下啊，刚才说的属于绝密，千万千万别说出去。现在公司之间发明和专利的官司越打越凶，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到，为了解决法律纠纷，我们被迫花巨资收购摩托罗拉移动，再把摩托罗拉移动卖给联想，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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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冬和徐小慧的骑术都还不错。她俩一前一后跃马扬鞭，沿着山庄篱笆内侧的小径飞快驰骋。马儿奔跑起来的时候，她们的双脚使劲踩着马镫，屁股几乎不沾马鞍。跑了一圈下来，4公里的长度，只用了20多分钟。跑完第二圈之后，她们直接把马骑到了枪声震耳的靶场。
郭诚正陪着晖剑、凯旋、党生生、袁总贵和戴维斯打枪，见两位姑娘骑马从远处飞奔过来，心中暗喜。他迎上前去，等两匹马站稳之后，与骑着黑马的姬冬含情脉脉对视了一下，然后仰起头对白马背上的徐小慧说，“小慧，党生生跟大家素不相识，也不爱说话，有些形单影只的感觉，你下来陪他打枪吧，我陪你姑妈骑马。”
“好啊好啊，骑上这匹白马，就能变成小姑妈的白马王子，对吧？”徐小慧动作麻利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郭诚，坏坏地一笑说，“你可真鬼，净拿人家党生生做挡箭牌！不过你俩悠着点儿哈，顾婷阿姨和大雨哥哥一共4只眼睛，可在盯着你们呢。”
“去一边儿呆着去，应该是8只眼睛才对，你不知道顾姨和大雨哥都是四眼儿么？”姬冬脸上腾起一片红晕，用玩笑掩盖着内心的羞涩。她扫了一眼站在30米之外射击台前的党生生，低声对徐小慧嘱咐说，“你别说话没溜儿啊，不光顾婷和大雨有耳朵，这里每个人都有耳朵，别搞得没事儿也成了有事儿！”
“遵命！”徐小慧做了个鬼脸，看着郭诚翻身上马，跟姬冬双双离去，然后转身朝党生生走去。她迎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大声喊道，“党教练，这真枪实弹好玩儿吧？”
“好玩儿个屁！”党生生天生有个说话不招人喜欢的毛病。他见晖剑和凯旋、袁总贵和戴维斯正两人一组，趴在射击台上朝远处的靶子射击，自己也端起冲锋枪，往100米处的靶纸上扫射了一阵。弹夹打空了，但均未命中。“妈，妈的，什么破枪！”
党生生是在1966年臭名昭著的文革初期降生的，似乎他的问世就是罪恶的开始。他是伴随红卫兵的革命串联、打砸抢偷、随意杀人、四处放火、奸淫掳掠、栽赃诬陷、政治迫害长大的。那个时代的特点是，人民只有两个选择：害人或是被害，走中间路线的不占多数。据不完全统计，文革的祸水整垮了一亿中国人，整死了二千万炎黄子孙。
徐小慧快走到射击台时，对党生生咧嘴一笑，“拉不出屎赖茅坑儿！”
“根本就没，没屎！”党生生朝草地上啐了口痰，拎起冲锋枪，迎着徐小慧走去。他右手攥着枪托，左手拍了拍枪的子弹夹，有些口吃地说，“这杆枪他妈，他妈有问题，子弹都打到靶子，靶子后边的土，土，泥土里了。”
“哈哈哈，你这个大笨蛋！”徐小慧大笑起来。“这新式武器说你来说，简直是根烧火棍，浪费资源！”
“妈的，这就，是烧火棍！”党生生也跟着大笑起来，把手里的微型冲锋枪递给了徐小慧。他肤色黝黑，魁梧的身材中等偏高，五官十分周正，只是眼睛偏小。可能为掩饰贼眉鼠眼的事实，他虽不近视，但鼻梁总架着一副平光眼镜。他是什刹海业余体校的武术教练，去年荣获全国跆拳道季军。他堪称中国的武林高手，深受徐仁厚器重。
徐小慧站在党生生面前，停止了嬉笑，严肃地问道，“党教练，咱的《第二交响曲》何时开场？请把详细计划告诉我。”
“这儿说话不，不，方便。”党生生听到枪声已经稀落下来，扭头一看，凯旋他们4人正在清扫弹壳。 “晚上去你家，开会吧。”
“谁参加？”
“你、我、姬，姬冬、袁，安琪、还有我，我，老婆程琳琳琳琳。”党生生说出了5个人的名字。他隐约知道，整个“爱美计划”行动小组不少于10人，另外5人是谁他却毫不知情。
“不行！怎能开这样的会呢？”徐小慧语气坚决地说，“咱们要单线联系，你不怕被一锅端吗？”
“谁，谁说不行？”党生生脸一沉说，“这项目谁，谁，谁说了，算？”
“《第二交响曲》你说了算，但我也有发言权！”
“对，对呀，没有说，说你没有发，发言权，权呀，你可，可以在会上，会上发，发言呀。”党生生据理力争道，“什么叫团队，队精神？互，互不相识，互，互，互不了解，让我，我，我怎么指挥？”
“给你个棒子就（认真）紉针哈？你只是《第二交响曲》的指挥。”徐小慧提醒说，“你是铁路警察，只管一段。”
“那，那，那我也.....”
“别罗嗦了，最后我老爹说了算！”
党生生一听，情绪激动起来。他翻着白眼抱怨道，“那我这总，总，总指挥算个屁？”
徐小慧皱了皱眉。心想，以前高估了党生生，看来他充其量是个打手，连话都说不利落，不知父亲为什么重用他？也许他在其他方面有着过人之处？她不愿把关系搞僵，换了个角度耐心说，“党教练同志，你刚来美国没几天，完全不熟悉情况。如今特务和密探无孔不入你懂吗？你去过旧金山联调局特工处吗？我去过！你英语不行，但我行。如果不听我的，我会向老爹汇报，阻止任何幼稚的行为。”
“你不，不是也才来几天吗?”党生生据理力争说，“将在外，君，君，君令有所不，不受，受。”
“放屁！”徐小慧正要发怒，见晖剑、凯旋、袁总贵、戴维斯背着枪，拎着被打得稀烂的靶纸已走到面前，连忙堆起笑容打招呼说，“大家好大家好！看来都是神枪手嘛！”
“你好，我叫凯旋，旧金山东郭武馆的老板，”凯旋把手伸给徐小慧，“这位漂亮姑娘贵姓？”
“徐小慧，旧金山州大电影系的学生，”徐小慧握了握凯旋的手，然后指了指党生生介绍说，“他叫党生生，武林高手，你俩还是同行呢。”
党生生微笑了一下，“刚，刚才介，介，绍过了。同行是冤家。”
凯旋一听对方是武林高手，下意识地把手指关节按得嘎嘎响，“刚才没听他说是武林高手呀，看来真人不露相。”
党生生见对方是开武馆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身体里开始悄悄调集真气。“啥时候，咱哥儿，哥儿俩，切磋切磋？”
晖剑这时也把手伸向党生生，自我介绍说，“哥们儿晖剑，也是东郭武馆的教练，也是股东之一。”
“你好，剑，剑哥，”党生生握着晖剑的手，使劲一捏，心里已经明白对方的功力，“剑，剑哥是教女子防，防身的，还，还是教，教夏令营，营的？”
袁总贵见党生生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有些不爽。晖剑刚把手缩回来，他便一步上前抓起了党生生的手，紧紧攥了半分钟，直到他额头冒出汗才松手，“鄙人袁总贵，旧金山青龙堂总舵主。”
党生生尴尬地揉了揉右手。心想，山外有山，老家伙功夫深不可测。青龙堂总舵主等同于黑道大哥，今后该对他严加防范。
“原来是袁老前辈，久仰久仰，久仰久仰！”徐小慧见党生生一副狼狈的样子，连忙上前搭话，替党生生解围。她见旁边站着一位黑人，故意把话题岔开，大声招呼道，“Hey,what's your name Sir? Where are you from? （嘿，请问先生贵姓？从哪儿来呀）”
黑人正要答话，袁总贵替他说道，“姑娘，他叫戴维斯，中文比你还棒呢，英文就免了吧。”
“在下正是戴维斯，”黑人戴维斯脱下白衬衫，里面穿着深白色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他把右手伸给徐小慧，咧嘴笑时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风度翩翩地说，“今天见到如此美貌的姑娘，真是蓬壁生辉！”
“你歇菜吧，还蓬壁生辉呢，别跩了，”徐小慧扑哧笑出声来，“把你们老师叫来问问是怎么教的？如果我去你家做客，你可以说蓬壁生辉，可这是Peter 的庄园，轮得上你说这句话吗？”
袁总贵见戴维斯茫然失措的样子，拍了拍他黑黑的肩膀，和善地对徐小慧说，“这位绅士讲中文总是咬文嚼字，温文尔雅，但经常词不达意。不过你知道吗，他大小是山谷山谷城的政府官员，下一届市长也许是他呢。”
“老大过奖了！在下受宠若惊！”戴维斯在袁总贵的恭维下有些飘飘然起来，他甚至开始想象下一届市长应该怎么去当。他见党生生面无表情的模样，没话找话地对他说，“我没见过有人姓党，您是结党营私的党吗？”
“什，什么结党，营，营私？”党生生刚才被袁总贵几乎捏碎了骨头，一肚子窝囊正没地方释放。听了黑人不着调的话非常生气。他本身就对黑人比较歧视，现在看他黑不溜秋的模样更加讨厌。他的眼睛射出两道凶光，瞪着戴维斯说，“我跟，跟谁结党营，营私了？”
戴维斯没料到，一句简单问话会招来如此不满。他脸色苍白了。不过他脸色苍白很难被人发现。他盯着党生生的眼睛，居然也变得口吃起来，“我，我，我不是说你结党营私，是想知道，你，你，你这个党，是不是结党营私，私的党，党...”
这时候，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郭诚带着姬冬骑马飞奔而来。他听见戴维斯结结巴巴的窘态，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操，亲爱的老戴同志，您怎么也变成结巴嗑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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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诚把白马交给徐小慧，让她和姬冬骑马回到山庄。他自己则发动起越野车，让晖剑、凯旋、党生生、袁总贵和戴维斯5人上车，然后沿着40度角的斜坡朝山顶开去。
5点整。劳工节野外烧烤大餐准时开始了。聚餐是聚集就餐的缩写，是自助性质的。大家端着盘子互致微笑，在烤炉上挑选自己爱吃的东西，然后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吃喝。他们吸着山谷里最新鲜的空气，吃着郭诚家准备的放心食品，无拘无束聊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仿佛在享受一种天伦之乐。
聚会不是宴会，不需要致词欢迎。但顾婷还是说了几句：“劳工节是属于自己的节日，因为咱都为谋生而辛勤劳动，在座的没有人不劳而获，没有人以权敛财，没有污吏，也没有贪官......”
“等一等，”戴维斯举起他漆黑的胳膊，嚼着烤玉米说，“不但没有贪官，我们小城政府的官员连工资都没有。两袖清风，廉洁奉公。”
“不挣钱？以什么为生呢？”徐小慧从烤炉上拿起一个玉米，放进戴维斯的盘中恭维说，“可见你具有高尚的情操。”
“情操个屁！”钟晓军白了一眼戴维斯，轻声对徐小慧说，“你知道这位是啥货色吗？”
“他不是政府官员吗，小姨？”徐小慧瞧着钟晓军，一脸困惑地小声问，“难道是假冒的？”
“那倒不是。”钟晓军把徐小慧拉到一旁，“20年前你妈挺有钱的，戴着好大的钻石耳环。可刚来美国就被抢了，是从耳垂硬拽下来的，皮开肉裂血流如注，那人还用左轮手枪顶住你妈太阳穴扣了扳机儿，就是那个老黑干的！”
“我操我操，”徐小慧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手一抖，装满牛排和土豆泥的的盘子落在石头地面上，摔得粉碎。她没想到会亲眼遇见伤害母亲的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在郭诚家里。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求救般地看着钟晓军轻声喊道，“这傻逼还政府官员呢，真想揍丫一顿！”
“你打得过吗？再说他是郭诚的客人，打狗要看主人。”钟晓军后悔一时多嘴，给欢乐的聚会制造了紧张气氛。她赶紧拉住侄女说，“在美国打人是犯法要进班房的，你刚从拘留所出来，别再惹事儿了！”
“小姨，欺负我妈的人被我碰上了，我不能无动于.....”
郭诚闻声过来，见钟晓军拽着徐小慧，两人脸色铁青，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心想钟晓军唯恐天下不乱，难怪周围的朋友都敬而远之。他弯腰捡起散落一地的牛排和碎瓷片，看也没看钟晓军，直接对徐小慧好言相劝道，“当时的事件是我亲自目睹的，也是我送你妈去的医院。其实为了救你妈，我也差点儿被他掐死。不过后来你妈跟他和解了，也原谅了他。 这件事已经过去20多年，他也脱胎换骨了，你就别闹了好吗？”
整个花园都充满了火药味。多数人都知道或听说过20年前那件事。大家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戴维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面色尴尬，手里还攥着一根啃了一半的玉米。
“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徐小慧见大家都端着盘子围过来，胆子更壮了。她瞪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戴维斯，对郭诚说，“既然被我遇上了，他就要对我有个说法！”
戴维斯终于打破了沉默。他走到徐小慧面前，把嘴里的玉米残渣咽下肚，扔掉手里的玉米，双手抱拳说，“我猜，姑娘，是钟晓虹的女儿对吧？真漂亮，简直就是你，你妈的，翻版。”
“你妈的！”徐小慧顺着戴维斯的话狠狠骂了一句，“操你妈的。今天本姑娘可以原谅你，但你必须向我郑重道歉！不道歉也行，让我扇个耳光，不许还手！”
这时候，在场的朋友都惊呆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插嘴。
钟晓军心想，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应该站出来调解一下。她喝了口可乐，漱了漱口腔，又清了清嗓子对戴维斯说，“在场的有两位徐小慧的娘家人儿，小慧的姑妈姬冬，还有我，小慧的小姨。20年前钟晓虹是郭诚的女友，当然那时还没生下小慧。今天别把话扯太远，戴维斯你就遂了孩子的心愿，道个歉，或者挨个耳光吧。以后谁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儿。”
戴维斯脸上红一阵黑一阵，真想找个地缝 钻进去。他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又扬了扬头，想让自己显得威武一些。
徐小慧见戴维斯一声不吭，认为他拒绝道歉。同时见他扬起了头，认为他决定接受耳光。于是她毫不客气举起右手，朝那张黑黑的左脸用力打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