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旧金山桑森大街。移民局拘留所大楼。三层7号监室。
徐小慧收拾好私人物品之后，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与同室的牢友们握手告别，然后趾高气扬地走出牢笼。她被提前解除了牢狱之灾，再也不用佩戴手铐。
拘留所的行政办公室内，身着黑色警服的伊丽莎白带着另一名女警专程从机场赶来，为徐小慧办理提早释放的手续。徐小慧领回了她的粉色古奇牌皮包，并当着伊丽莎白的面清点了归还的物品：单独包装的杜蕾斯避孕套 110只，美元现金35万。
在办理签字手续的过程中，徐小慧的眼睛始终是红红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但在离开行政办公室之前一瞬间，她的眼泪突然不服管教，哗哗地淌了下来。她上前抱紧了伊丽莎白哭出声来，“姐姐！我不走行么？我今后想你怎么办？”
伊丽莎白也抱紧了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低声笑着问道，“你跟我坦白，这次的眼泪是真的还是装的？”
徐小慧推开这位警察姐姐，擦干了眼泪，有些难为情地笑道，“姐姐火眼金睛呀，什么也瞒不过你。妹妹我跟你坦白啊，右眼的泪是装的，但左眼的泪是真的，因为我的心在左边。”
“好好在州立大学读电影啊，将来毕业了去好莱坞发展。”伊丽莎白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你这次闯的祸不小呢，但你是未成年，捡了个大便宜，否则你这会儿早回到中国了。”
“我懂我懂。”徐小慧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就再见了，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啊，我的好姐姐？我还欠你一包卫生棉呐。”
“难道，你还真想再见到我么，徐小慧同志？”伊丽莎白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如果咱俩再次相见，对你未必是件好事儿哈。”
24
姬冬和郭诚每人手里端着半瓶冰咖啡，在桑森大街拘留所的黑色铁门前等候着徐小慧。海湾里的冷风沿着街道吹袭过来，冻得姬冬瑟瑟发抖。她把冰咖啡交给郭诚，拥抱着他，从他的胸前取暖。
“马克.吐温说过，他经历过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现在领教了吧？”郭诚紧紧抱着姬冬，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温柔地说，“你剩的这半瓶冰咖啡我喝掉行么？我就爱喝你的‘福根儿’。”
“嗯。喝吧，”姬冬红着脸颊轻声说道，“我什么都是你的，咖啡更不例外。”
“我也一样，什么都是你的！”郭诚被姬冬的话深深感动了。他充满深情地来回吻着姬冬的前额和脸颊。“小姬，不，小冬冬，你以后就留在美国。咱们永远在一起，好么？”
“当然好，那你一定帮我留下来啊。”姬冬有些撒娇地说，“Peter，求求你，以后别再喊我‘小姬’或者‘冬冬’了，多难听啊。直呼其名更顺耳些。”
“你是我的小宝贝儿，我爱你都爱疯了。”郭诚把姬冬拥在怀中，用嘴贴近她的耳旁轻声说，“我想叫你宝宝，可以么？”
“当然可以！”姬冬笑道，“不过都这么大人儿了，让别人听见还不笑死我？”
“这是我的专利，不许别人听见。那咱俩单独在一起时，我就叫你宝宝！”
“好，一言为定！”姬冬充满了幸福说，“那有别人在场时怎么叫我呢，亲爱的？”
“你有英文名儿么？当着外人可以喊你的英文名儿。”
“还真没有。”姬冬轻轻推开郭诚，站在一尺以外，用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他说，“你给我起一个英文名儿吧，就算在美国赋予我一个全新生命！”
“太好了！”郭诚抬头看着蔚蓝色的天空， 琢磨了片刻说，“宝宝，你的英文叫Ella 行不行？”
“Ella? 我喜欢！但 Ella有啥典故没有？”
“当然有，”郭诚笑着说，“你瞧啊，我的姓名缩写是PG， 如果你叫Ella, 缩写就是E， 咱俩组合在一起是PG&E。PG&E是个实力超强的电力天然气能源公司的英文缩写，全称是太平洋天然气与电力公司。”
“哇噻，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它的寓意是，咱俩联合起来就会动力十足，对么？”姬冬开心地笑出了声，“哈哈哈，以后我有英文名儿啦，别人可以叫我Ella 了！”
“Ella, Peter loves Ella so much ! （艾拉，我好爱好爱艾拉）”郭诚的情绪猛然高涨起来，他一把抱紧姬冬要与她接吻。他和她的唇刚刚碰到一起时，拘留所的铁门吱地一声被推人开了。
徐小慧左手提着粉色皮包，右手拎着一个鼓鼓囊囊塑料袋，兴冲冲地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正在接吻的姬冬和郭诚，大喊一声说，“哎哟喂，小姑妈呀小姑妈！你们亲嘴儿我可没瞧见啊！”
姬冬被喊声吓了一跳，连忙推开郭诚。她定了定神，上前把侄女拥抱起来，抚摸着她瘦骨嶙峋的后背说，“等了你这家伙整整一个钟头，知道这街上有多冷么？你再不出来我肯定冻僵了！”
徐小慧被姬冬紧紧抱着，享受着一种亲情。她没有理会姬冬在说什么，而是把目光射向站在姬冬身后的郭诚，带着微微颤抖地嗓音问道，“你真是，我妈的初恋么？”
“是的，但已经过去了30年。”郭诚严肃地点了点头说。“你知道么，我和你妈是大学同学。那时的她，跟现在的你，非常非常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徐小慧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从姬冬的怀里挣脱出来，从包里掏出她的土豪金，对准郭诚连拍了几张照片说，“我想把照片发给我妈，让她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可以吗？”
“行啊，10万块钱一张啊，尽量多拍几张！”郭诚开起了玩笑说，“我的肖像权挺贵的吧？”
“不贵不贵，才10万块一张啊，”徐小慧看了姬冬一眼，也开玩笑说，“小姑妈，我家除了钱以外，几乎快一贫如洗了对吧？”
“我举三只手赞同！”姬冬从徐小慧手里接过皮包和塑料袋，看着郭诚问，“站在这儿太冷，咱们换个地儿说话？”
“好吧，咱们回家。”
“回家？”姬冬轻声问道，“酒店还没退掉，为什么不住酒店？”
郭诚吧目光投向徐小慧征询道，“小慧，你愿意住酒店还是住在我家？”
“这个......”
姬冬见徐小慧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便建议说，“他家是个牧场豪宅呢，在山谷深处，像个世外桃源。那儿可以骑马，还可以打枪，我想，你可能会喜欢。”
“太有诱惑力啦！”徐小慧喊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他家都有谁呀？”
“谁也没有，”姬冬扫了郭诚一眼说，“他的夫人和儿子去欧洲旅游了。”
“哇噻，明白了，”徐小慧看了看郭诚，又盯着姬冬坏笑说，“所以，昨晚，你就......”
“讨厌，才不是呢，不是你想的那样！”姬冬脸上腾起红晕，连忙解释说，“我昨晚自己睡在酒店里，今天下午刚去他家呆了一小会儿，这不就急着来接你了吗？”
“得了得了，我的小姑妈，别越描越黑了，我又没说什么，更不会给你告密。”
“我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就不洗了吧，爱谁谁了！”姬冬嗔怒地说着，拉起徐小慧和郭诚说，“咱赶紧去停车场吧，今天非感冒了不可。”
“那咱仨今晚怎么......?”徐小慧的话没讲完，突然停了下来。她不笑了，眼睛盯着郭诚身后的一个高个子白种中年男人。
郭诚和姬冬不约而同地回身看去。是位身高1米8左右的中年男子：他身材魁梧，头发花白，浓眉大眼，脸膛白里透红，身穿深蓝仔裤，咖啡色西服上衣，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朝徐小慧微笑着，上前两步自我介绍说，“My name is Gordon Wright. I am a special agent for FBI，How are you doing （我叫戈登.赖特，联邦调查局探员，你好吗）？”
徐小慧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伸出来，与戈登轻握了一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My name is Xu Xiao Hui, can I help you？（我叫徐小慧，找我有事吗）”
戈登从衣袋里摸出一枚警徽对徐小慧晃了晃，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徐小慧接过名片，见上面印着的地址是：450 Golden Gate Ave., 13th Floor，San Francisco (旧金山金门大街450 号13层）。
郭诚上前从徐小慧手里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对戈登微笑了一下，用下巴朝徐小慧指了指说，“I am Peter, I'm here to pick her up. Can we leave now? (我叫彼得，是来接她的，我们可以走了吗）”
“Of Course, Peter,（当然了，彼得）”戈登看了看徐小慧，又看着郭诚解释说，“This is what happened: when she was detained a few days ago at the airport, she was unable to pick up her luggage, which is now in my office at the Federal Building of 450 Golden Gate Ave. I wanted to let her know that she may come to my office at any time to pick it up. （事情是这样的：几天前她在机场被拘留时无法取出行李。现在她的行李存在金门大街450号联邦大楼我的办公室。我想让她知道，她可以随时到我的办公室来取）”
徐小慧觉得这位联调局的探员讲话很难懂。他几乎连嘴都不张，声音又轻，也不分逗号句号。她知道是在谈论有关行李的问题，但却听不懂具体内容。她有些惶恐地看了看郭诚和姬冬，又一脸困惑地对戈登说，“Pardon？(请你再讲一遍）”
戈登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用汉语一字一顿地说，“干脆，我说中文得了。我是负责金融犯罪和贪腐案件的探员。我的工作跟讲中文的国家密切相关，所以会讲一些汉语。”
“你不早说！”徐小慧不再紧张。和蔼的笑容和熟悉的语言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的脸上又浮现出灿烂的微笑说，“您的普通话怎么那么棒呢？中文贵姓呀？”
“免贵姓戈，叫我戈登好了。”
“哇，你的中文比我还好呢。” 这时姬冬也上前握了握戈登的手，由衷地夸奖说，“是在中国学的吧？”
“开始在台湾学的，又在蒙特利国际研究学院进修同声传译。”戈登用审视的眼光打量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姬冬，礼貌地问道，“这位小姐，敢问芳名？”
“我叫姬冬，就叫我小姬吧。” 姬冬觉察出戈登惊诧的表情，以及他眼里闪出的一丝坏笑，立刻知道了他的中文功力。
郭诚忙对戈登说道，“可以叫她英文名字Ella 。台湾有个美少女组合SHE 知道吗，唱功最棒的那位歌星陈嘉桦英文名字就叫 Ella。”
“对，就叫我Ella 吧。”姬冬对戈登善意地一笑，然后指了指徐小慧说，“我是她的姑妈。”
“姑妈？姑妈？别逗了，你那么年轻怎么会是姑妈！”戈登恭维了姬冬一句，又把目光移向徐小慧，转入正题问，“怎么样，徐小姐，现在，方便去我办公室取行李吗？”
徐小慧不知如何作答。她脸上迅速堆起笑意，避开戈登的目光，把眼睛转向郭诚和姬冬。
郭诚一直没笑。他心里一直在琢磨，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一位联调局探员，此人到底是谁呢？ 他想，试探戈登真实身份最有效的方法，是跟他去联邦大楼看看。想到这里他用商量的语气微笑道，“这儿离联邦大楼很近，要不然，就让徐小慧跟你去拿行李，我把车停在大楼前面候着，取出行李后直接装上我的车？”
25
金门大街450号联邦大楼13层。联调局探员戈登.赖特的办公室。
徐小慧不安地坐在一个单人沙发上，看着戈登趴在乱糟糟的办公桌上，匆匆忙忙地填写着一份表格。桌上除了电脑之外，有一瓶喝掉一半的可口可乐，还有一堆文件，文件边上摆着两个精美的相框。
她以前在北京时，曾随父亲去过中国的特务机关---前门东大街的国安局办公大楼---去看望父亲的朋友。她万万想不到，刚来美国没几天，居然有机会来到美国的特务机关---旧金山联调局办公室。她在心悸之余，却没有忘记观察周围环境。相比之下，她觉得中国的特务机关比较清静，办公室布置得井井有条，人员比较文雅闲散。 美国的特务机关里面却有一种杂乱无章的感觉。身穿制服全副武装的警察，以及像戈登这样西服革履的人，在楼道里走马灯似地来回穿梭，忙不可迭。
徐小慧想起刚才随戈登上楼之前，姬冬对她耳语的那几句话。自己刚被释放就被联调局探员约谈，恐怕不是取行李那么简单。她暗自琢磨，也许，戈登想跟自己建立某种私人关系，借机刺探中国高层的情报吧。 他最终目标是策反还是收买，是发展线人还是布置卧底，这一切都不得而知。她以前看过很多谍战片，有些惊心动魄的情节至今还记忆犹新，但她从没想到自己会身临其境。
戈登填完了表格，抬起头对徐小慧咧嘴一笑，拉家常似的说道，“想家了吗，小慧同学？我这儿有可乐，来一瓶？”
“那就来一瓶呗。”徐小慧微笑了一下，恭敬不如从命地说。“我刚来几天呀，才不想家呢。”
“不想你老爸？他是位大大的高官，对吧？”戈登拿起一瓶可乐打开瓶盖走到徐小慧身旁，边递给她边问道，“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您真神，居然知道他是高官。”徐小慧心中一震。难道自己真被联调局惦记上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满脸堆笑地反问道，“那高官家属会享受什么特殊政策吗？”
“不不，这可不是中国。你可能知道，林肯在150年前就说过，美国的治国理念，是人人生来平等。”戈登讲了一句大道理，随即又把话题转回来说，“你父亲权力不小吧？他是分管外事口，情报工作， 还是外经外贸呢？”
“他就一普通的高级公务员儿。一天到晚开会、出差、出席活动、批阅文件。老不着家，”徐小慧仍然带着笑，避重就轻地抱怨说，“害得我妈都跟他离婚了。”
“你母亲叫钟晓虹对吗？既然你由父亲抚养，他肯定会找理由来美国看你的。”戈登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走到桌前把剩下的半瓶可乐拿起来，喝了一大口接着问，“问句不该问的，你父亲在中国算是个好官吗？”
“我常听他的廉政报告，他对廉政建设、反贪反腐很有一套呢。谁要说他不是好官我跟谁急。”徐小慧最擅长的是满嘴胡扯，乱编故事，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不过，戈先生您知道吗，人无完人，其实我爸也不算什么好人，他刚跟我妈离婚，就娶了个漂亮的时装模特儿。那女的不会洗衣做饭，可他妈床上特火。您猜怎么着，我爸后来不行了，我后妈特他妈失望.....”
“等等，什么叫不行了？”戈登这句没有听懂。
“啊，不行了，就是那个，”徐小慧故作腼腆地解释说，“那个，不硬了......”
“行了，我明白了。咱最好不谈这种尴尬的事情啊。”戈登连忙截住徐小慧的话，转移话题问道，“能说说你来美国的学习计划吗？”
徐小慧偷笑了一下。心想，这老东西还不如我心眼多呢。她装作特别认真的样子回答说，“我是被旧金山州立大学人文艺术学院录取的。托福分儿不够，所以要先学两个月英语，然后再学电影历史和摄影技术，我可能会学编导。你知道吗，旧金山州大电影系排名老靠前呢，很不好学呢，每年的本科毕业生还不足一百人，硕士生更少的可怜。”
“我儿子就在旧金山州大念电影系，”戈登脱口而出，但说完就后悔了，他只好继续说下去，“他是硕士生，不过快毕业了。”
“真的吗？原来贵儿子是我未来的学长呀，太棒啦！”徐小慧兴奋地喊道，“有他照片吗？”
戈登扫了一眼桌上的两个相框，其中一个是儿子本科毕业时戴学士帽的照片，还有一个是他和儿子在华盛顿白宫门前的合影。徐小慧凑上前来，仔细瞅了瞅，故意奉承道，“嘿，大帅哥嘿！浓眉大眼人高马大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一定在校园里好好会会他！”
“他叫詹姆斯.赖特，我也会，向他提起你这个学妹的。”
“詹姆斯.赖特？”徐小慧眼珠一转，又天南地北聊起来，“赖特这名字我太熟啦，1903年12月17号，赖特兄弟成功发明并制造了世界上第一架飞机，对吧？”
“没错。”戈登吃惊地看着徐小慧，由衷地称赞道，“你记忆力真好！”
“您的家族跟赖特兄弟有关系吗？”徐小慧绕到戈登的身后，又开始端详桌上的照片。她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好奇地问，“哎，怎么没把您夫人的照片摆出来呢？”
“我们离婚了。主要是，我工作忙，总不能回家团聚。你父母离婚也是这个原因对吧？”戈登没等徐小慧回答，连忙主动结束了这场谈话，“今天不多聊了。你赶紧把行李拿走吧，你那年轻的姑妈一定在楼下等急了。”
“好啊好啊，那我就不打搅了，”徐小慧说着朝门口走去，“能麻烦您帮我拿下去吗？”
“没问题，我会送你下去的，”戈登扬了扬手里的表格说，“我还要帮你办手续呢。以后嘛，咱俩可以单独见面，喝喝咖啡什么的。”
徐小慧走到门口，突然向后转，与戈登打了个照面，出其不意地说，“是想泡妞儿吗？”
“不是。”戈登一愣，连忙否认道。“怎会有这种印象？”
徐小慧坏笑了一下说，“我这么漂亮性感，而且你又想单独约见.....”
“你想多了，姑娘，”，戈登解释道，“我是对令尊感兴趣，想问问关于他的情况。”
“我要不想跟您见面呢？”
“这个嘛，是你的自由，但你最好配合。”戈登一下愣在那里。过了片刻，又婉转地说，“你是聪明姑娘，我喜欢跟聪明人多多合作。”
“多谢夸奖，戈先生！”徐小慧抑制不住反感的情绪说，“你是不是在暗示，如果不多多合作，你会找我麻烦？”
戈登一听笑了，半开玩笑地说，“千真万确，你会麻烦不断。”
“是吗？”徐小慧也半开玩笑地说，“可以找我泡妞儿，但找我刺探情报，就歇菜吧。”
“那你，还想拿走行李吗？”戈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使出了威胁的招数。
“那就赠送给您了！”徐小慧抬脚朝门口走去，“哼，泡不到妞儿就打击报复！”
“哎，别走，别走！我是开个玩笑！”
徐小慧头也没回，假装生气地扬长而去。
26
星期一下午。姬冬用富国银行网上银行查了一下她的账户，里面果然汇入了300万美金。
“凭我的经验，这笔突然飞来的巨款最好别趴在账上不动，别让人怀疑你在洗钱。所以赶紧用它买房才是上策。”郭诚在晚餐桌上边切着牛排，边对姬冬和徐小慧出谋划策说，“我建议明天就出去看房。今天枪也打了，马也骑了，该收收心办正经事儿了啊。”
郭诚今天一整天都沉浸在幸福和快乐之中。昨夜他把姬冬和徐小慧分别安排在两间客房就寝。他自己在姬冬的房间聊到深夜才出来。虽然他俩的肢体接触局限在拥抱和亲吻，但他相信与她做爱只是时间问题，离目前的状态只差一步之遥。
今天上午的活动项目是骑马，姬冬和徐小慧换上顾婷的英式装束，骑在马鞍上挥动着马鞭好不潇洒。在牧场里骑上一圈大约4公里，她俩一共骑了3圈，把可怜的马儿累得精疲力尽。整个一下午，她们在靶场也过足了枪瘾，用冲锋枪把百米之外的枪靶打成了筛子。郭诚特别观察了姬冬的枪法，发现她的动作娴熟，所有的子弹几乎都命中靶心。此刻姬冬和他的关系已经进入甜蜜期，因此对他毫不设防，毫不掩饰自己受过射击训练的事实。
今天的晚餐是户外烧烤。烤肉专用的金属烤架设立在后花园中央， 两侧是几张旧兮兮的石桌石凳。 金属烤架也有些年头，常年在露天风吹日晒，铁架子已经锈迹斑斑，烧烤之前必须先铺一层锡纸，再放上牛排、鸡腿、海鲜之类的食物。烧烤用的木炭点燃之后，袅袅的青烟便开始在山谷上空飘荡，周围的空气也立即充溢着诱人的肉香。
徐小慧用刀叉切下一小块鸡腿，放进嘴里边嚼边笑道，“我可刚刚出狱，社会上的俗事儿一窍不通，买房的事儿就有劳你俩了啊。”
“没问题，我定效犬马之劳。我认识几个资深地产专家，待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郭诚看了一眼姬冬，见她的盘子空了，连忙夹了几只烤虾给她，然后转头对徐小慧说，“小慧同学，我这牧场好玩儿吗？”
“这必须好玩儿！简直是超级好玩儿，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过谁家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徐小慧端起装满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使劲跟姬冬碰了一下，兴高采烈地说，“你猜怎么着，昨天从山底下进牧场大门时我都受惊了，哇噻，大铁门儿上赫然写着‘彼得大帝山庄’，真牛逼！”
“少见多怪，”姬冬瞅着侄女开心的样子，故意跟她抬杠说，“彼得大帝有啥牛的？”
“彼得大帝真的特牛逼，”徐小慧解释说，“光身高他就2米，是17世纪俄国最牛逼的沙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而且杀人不眨眼。”
“你这是在夸人家郭诚，还是贬人家呢？”姬冬跟徐小慧瞎聊着，抬眼一看郭诚，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躲到一旁打电话了。
“当然是夸他啦，”徐小慧一口气喝光了剩下的半杯红酒，“全世界只有一艘军舰敢以彼得大帝命名，‘彼得大帝号核动力巡洋舰’，那是全世界吨位最大的非航母军舰。可人家郭总，这小小的私人牧场就敢自称‘彼得大帝山庄’，太牛逼了！”
“谁太牛逼了？”郭诚这时打完电话回到餐桌，“你们俩背后说我坏话是不是？”
姬冬笑着替徐小慧解释说，“她说，你‘彼得大帝山庄’这名字太牛了，充满了霸气。”
“那不算什么。我的微信号还‘彼得大帝’呢，”郭诚坐下来，继续吃着牛排，“其实彼得大帝挺惨的，虽然人高马大耀武扬威的，但只活了52岁。哎呀，我他妈马上就52了，一个小百姓叫这么大的名字不会短命吧？”
“那咱改名儿吧，不叫 Peter 了行么？”姬冬注视着郭诚，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关怀。
“哎哟喂，小姑妈呀小姑妈，你还动了真情哈！”徐小慧撇了撇嘴，“还改名字，杞人忧天！”
郭诚看了看姬冬，显而易见她的关切是发自肺腑的。他心底升腾起一丝感激和自豪夹杂在一起的情愫。他安慰姬冬说，“小慧说的对，没必要别替我担心。人家彼得大帝是谁呀，人家是工作累死的，喝酒喝死的。咱不酗酒也不玩儿命工作，不会52岁就夭折滴。”
“那咱少喝点儿酒，”姬冬伸手抓过郭诚的酒杯，把其中的一半倒进自己的杯子，“我酒量大，就算能者多劳吧。”
徐小慧有些妒嫉地说，“不带这样的，小姑妈，你可从来没这么关心过我！再说了，你不能什么都不让他干吧？明天去看房买房，不是还得请他帮忙！”
“没事儿，那是举手之劳，”郭诚连忙说道，“刚才我打电话找到了地产经纪Angel，她的中文叫袁安琪。她手上正巧有几座刚上市的豪宅，马上会把那些资料发 Email 给我。明天是礼拜天，市场上出售的房屋都在礼拜天对公众展示，她说可以陪咱多看几家。”
“我和姑妈每人买一栋， 要地段安全的，环境优雅的，”徐小慧插嘴说，“那个叫袁安琪的，那个Angel 可靠吗？”
“当然。她非常能干，也绝对可靠。她爸是旧金山商界的名人呢，黑白两道都有深厚背景。这座山谷牧场就是当年她帮我买的。”
姬冬这时已把盘子里的鸡腿吃干净。她见徐小慧和郭诚也吃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身对郭 诚说，“我和小慧清理烤炉，你去查Email 好么？如果收到了售房的资料，待会儿咱一起分析一下，如果有喜欢的，明天咱都去看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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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房地产市场上，每逢周末下午，买方和卖方，加上买卖双方的房地产经纪人，都会留出足够时间，在商品房现场见面切磋。卖主或卖主经纪、买主及买主经纪，各方人马各怀梦想，都希望自己梦想成真，交易顺利。
昨晚，郭诚把电脑接到家庭影院90寸超大屏幕上，同姬冬和徐小慧一起，把袁安琪发来的9幢别墅图片仔细审阅了一遍，最后选出5幢比较喜欢的，今天要一一亲临考察。
第一选择是占地1100平米的爱玛朵1号公馆，建筑面积330平米的别墅，地址在利弗莫尔山谷和爱玛朵山谷的交界处的小山包上。郭诚与袁安琪已经约好，下午2点在这里见面。
郭诚的红色特斯拉刚驶出山谷深处，手机就恢复了信号。姬冬感觉出手机的震动，掏出她的土豪金一看，共有十几条微信，都是国内发来的，其中3条是百人群里用暗语发的。她连忙从手包里拿出《丰乳肥臀》查看，不声不响地翻译密信。
徐小慧十分聪明。她见姬冬低头忙着处理微信，便主动与郭诚攀谈，分散他的注意力。“Peter， 你跟我妈不会真的20年没见吧？”
“谁说20年啦？”郭诚握着方向盘，两眼紧盯着前方，“前年春节回北京休假，我还请她在长城饭店旋转餐厅吃饭呢。”
“真的么？我妈真是老狐狸，跟前男友藕断丝连，居然滴水不漏。”徐小慧瞥了一眼姬冬，坏笑了一声对郭诚试探道，“您就没想过跟我妈死灰复燃？”
“死灰复燃个屁，不知道我都结婚有儿子啦？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郭诚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在姬冬面前说这句话不妥，但已经覆水难收。
徐小慧下意识地瞄了姬冬一眼，见她仍不动声色查看着《丰乳肥臀》，但脸颊上出现了绯红。她想，依照郭诚跟姑妈目前的关系，郭诚的前半句话是正面的，他跟别的女人没有关系，但后半句是负面的，他在追求姬冬的同时，却在姬冬面前声明他会以老婆孩子为重。
徐小慧坐在郭诚的右后方，可以从侧面观察出郭诚后悔的表情。她的性意识很开放，所以对郭诚与姑妈的婚外情并不反感。她在男女情感领域的过早成熟，使她完全能领悟到此刻姬冬的心情。她能猜到郭诚的话对姬冬造成了多少伤害，但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该扮演什么角色。她张了张嘴想调节一下尴尬的气氛，但最后选择了沉默。
车内的沉默由姬冬打破了。她收起《丰乳肥臀》，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对徐小慧语调冷漠地说，“小慧，瞧你问的问题多不知趣儿。人家郭总已经结了婚有了儿子，怎可能跟你妈，或跟其他女人乱搞呢？”
徐小慧没有搭腔。郭诚也不知如何接姬冬的话。车内又是一阵沉默。这时GPS 的语音提示响了起来，说距离商品房的地址还有0.25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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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山谷边缘小丘顶端的一座豪宅门口停下了，这就是正在出售的爱玛朵1号公馆。一位穿戴时髦的中年妇女在公馆门前伫立着。她五官端正，瓜子脸，前额宽阔，柳叶眉，左眉上方有颗明显的黑痣。
郭诚推开车门走下车时，偷偷瞥了一眼仍坐在车内的姬冬，见她面无表情。他伸了一个懒腰，上前握住中年妇女的手寒暄道，“哎哟，Angel，袁安琪同志， 抱歉让你久等啦。你好像变漂亮了许多。”
袁安琪接过郭诚的手，一直握着没有松开的意思，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你这大经理的话总是耐人寻味，总是让人纠结。猛一听是夸我变漂亮许多，但言外之意，我从前是个丑八怪，对吧？”
郭诚心里一直惦记着姬冬。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他把右手从袁安琪的手里抽出，拉开车门对她说，“让我告诉你什么叫漂亮！真正漂亮的美人胚子，本人车内刚好拥有一枚。”
“真的吗？”袁安琪附下身往车内看去，“难道是国色天香？ 咱也见识一下。”
当袁安琪的眼睛与坐在车内的姬冬对视的时候，她一时愣住了。
姬冬也愣住了。她回忆起两星期前在机场发生的那一幕：接机的人群中，站着一位手持七彩旗、身穿三色连衣裙，头戴粉色北脸牌棒球帽的中年妇女。她推起小车朝那妇女走去，见她帽沿下靠近左眉的位置有颗不太雅观的黑痣，但五官十分端正，脸上皮肤也粉白粉白的。她上前用暗语接头，但那女人微笑了一下，好象没有听懂问话，转身朝大门外走去。她钻进一辆等候在外的黑色奔驰牌面包车，无声无息不紧不慢地开走了...... 紧接着，发生了丢失手机、丢失钱夹和信用卡等一系列冏事......
姬冬从特斯拉钻了出来，上下打量着袁安琪。刚才对郭诚的一肚子怨气，一古脑地朝她发泄出来，“大姐，谁的裤裆破了让你钻出来啦？需要你的时候，你溜的比谁都快！现在不需要你，倒跑来找便宜！你那三色连衣裙怎么不穿了？你的七彩旗和棒球帽都哪儿去啦？所有罪证都销毁了吧！”
徐小慧被姬冬的举动惊呆了。她坐在车里没敢出来。
郭诚也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他上前一步，想拉一拉姬冬微微打颤的手，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当着袁安琪的面他不敢做出亲昵的举动。他与姬冬相隔大约两尺的距离，看着她哀怨的眼睛说，“Ella， 你也许认错人了，她是帮咱买房的经纪呀。”
姬冬避开郭诚的目光，用手指着袁安琪，放低了声音说，“我是认错人了，更认错你了，就凭你跟这种货色认识，你也算不上什么好人！我用不起你，更用不起她。我不需要这种人帮助买房！”
袁安琪这时却无比镇静。她非常清楚姬冬为什么发火，尽管她认为这是借题发挥。当时在机场她只是执行任务，对方没有按规定戴上粉色北脸牌棒球帽，自己当然要溜之大吉。目前，她不清楚郭诚和姬冬的关系，也不知车里另一个女人是谁，所以她不能申辩也不宜吵闹，更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她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今后可以找机会单独向姬冬解释清楚。 想到这里，她转身朝自己那辆黑色奔驰牌面包车走去，临上车前她对姬冬喊道，“妹子，那天在机场我对不起你。将来会对你有个说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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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安琪把她的奔驰面包车缓缓开走了。就像上次不慌不忙离开机场时那样。
1号公馆门前一下子冷清起来。郭诚见姬冬余怒未消，不敢同她讲话怕自讨没趣，于是把徐小慧从车里拽出来，朝她使个眼色，示意她安慰一下姬冬。
“小姑妈，”徐小慧心领神会，上前一把搂住姬冬，嗲声嗲气地撒娇说，“今天我可知道什么是蔫土匪了。平时笑眯眯的不声不响的，发起飚来简直就是母老虎。刚才吓死我了。”
姬冬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她也搂起徐小慧，顺着台阶往下走，“对不起啊，小慧，我这人有时候挺混的。脑子一热不顾一切。我这人不顾后果，在险境面前宁折不弯玉石俱焚，我妈老是担心我的臭脾气。”
郭诚见危机解除，也上前抓起姬冬的手，用赞扬的语气说，“Ella， 我特喜欢你的性格。平时温温顺顺的像头绵羊，见事儿饶着走，能躲就躲，可真遇到事儿你不怕，敢拼个你死我活。总之有点儿女汉子的气概。”
姬冬此时的气完全消了。她把手挣脱出来，主动握起郭诚的手使劲捏了一下，又抛过去一个媚眼，咧嘴一笑说，“我吃软不吃硬，遇到威胁就鱼死网破，妈妈说我有恐怖分子的基因，你还是离我远点儿吧。”
“美死你了，”郭诚半真半假地说，“我身为FBI特工，不会离开美女恐怖分子半步的。”
“他是FBI 吗？ 跟戈登一伙的？”徐小慧半信半疑地看着姬冬，半开玩笑地说，“那咱简直自投罗网，赶紧给丫上美人儿计！”
“他当然是FBI -- 不过这FBI 的中文叫男胖子有限公司，”姬冬嬉笑着回答徐小慧。实际上在她心里，对郭诚的真实身份早已猜出十有八九，她怀疑郭诚的幕后老板是联调局或中情局。至于她自己跟郭诚的暧昧关系，是徐仁厚授意的，可以称作美人计。不过，她似乎有些假戏真做，有些难以自拔，将来中计的人很难讲是郭诚还是她自己。
“咱不开玩笑了好么？”徐小慧沿着1号公馆高高的外墙踱了几步，摸着门前的石狮雕塑，一本正经地建议说，“这间豪宅从外表上看气派非凡，不知里面情况如何。咱们既来之则安之，干脆进去看看，没有袁安琪陪着也可以吧？”
“当然不需要她陪，”郭诚点了点头说，“这些上市的房产都是对公众开放的。当然，如果决定购买，交易手续就需要袁安琪帮忙了。”
“不许找那个女人，我恨死她了！”姬冬一提起袁安琪，又来了气。
郭诚很想知道袁安琪为什么得罪了姬冬。他对 Angel 一向熟识，可今天熟悉的袁安琪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认为刨根问底的时候到了，于是抱了抱姬冬，在她额头吻了一下问，“亲爱的，她在机场怎么欺负你啦？说出来，有彼得大帝替你做主。”
姬冬犹豫了一下，没有张口。这件事她还没找到机会跟徐小慧描述，所以连徐小慧都坠在五里雾中。假如告诉郭诚实情，等于暴露了徐仁厚在美国的机密，对整个“爱美计划”都会埋下祸根。想到这里，她的回答居然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刚才收到国内的微信，党生生明天乘国航985 抵达旧金山，12:35 到达。”
徐小慧立刻明白了姬冬答非所问的原因。她扫了郭诚一眼迅速接过话头说，“真的么小姑妈？怎么这么快？明天咱们去接机吗？不能让他住在 Peter 家吧？”
郭诚被姬冬的刻意回避感到窘迫，但他知道姬冬一定有她的难言之隐。这时谈到党生生住在哪里的话题，他摆出了慷慨的姿态说，“Ella 的朋友就是Peter的朋友，住在我家吧，我家有三间客房呢。”
“那好啊，我们都住你家，你跟老婆孩子说说，他们可以甭回来啦。”姬冬借机损了郭诚两句，然后补偿似地吻了他一下说，“别紧张，人家党生生的老婆是伯克利大学访问学者，这次持J2签证来美，接机由老婆管，住也跟老婆住，所以不要紧张哈。”
“谁呀，谁紧张了？”郭诚听见党生生不来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看来姬冬嘴上厉害，但还是挺善解人意的。姬冬提醒的很及时，再过一星期，顾婷和儿子郭大雨就从欧洲回来，买房已经刻不容缓。想到这里，他提议说，“小慧刚才说的很对，既然来了，就不妨进去看看，说不定是风水宝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