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婚姻制度的发展其实比文明史要长得多,周朝的婚姻比它之前的“古风”保守,比现代“现代”,除了“开放搞活”的一个月,其余十一个不能私奔,而要走一套明媒正娶的程序,是谓“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现在这套流程在乡村尚在“流”,但也渐渐式微,建议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
纳彩即男方请媒人提亲;问名,提亲被接受后,男方请媒人问女方名字和生辰八字;纳吉,男方请“专家”——算命先生或者占卜的神汉分析女方姓名和八字是否旺夫,在大户人家,该步骤一般在祖庙进行,很关键、隆重,父母要是不愿意儿子娶哪个狐狸精,可以和“专家”们私下沟通好,然后以祖先、神灵的名义判处爱情的死刑;纳征,即男方送聘礼;请期就是订婚;亲迎,新郎去女方家迎娶新娘,然后洞房花烛,大功告成。现在是自由恋爱,六礼还剩三礼,不过顺序倒了:问名,互相认识、交往阶段;亲迎,男方把行李带进女方住所或者相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同居;请期,双方父母见面,商定个日子举行仪式
汉儒及其后的儒生们认为伟大的周公创造了“六礼”,我不清楚,姑妄信之吧,起码“中春之月”与周公有关。
《诗经》起首是“国风”,“国风”里两个头条,一个是《周南》,另一个是《召南》,分别是姬旦和姬奭兄弟俩的采风汇报,获得“五个一劳动文化奖”及“矛与盾吆喝奖”两大国家级奖项,对中国的古典诗歌发展做出重大贡献,其影响不亚于屈原的楚辞。
《召南》有一首极短诗,全诗只有四十七个字:“野有死麕(jūn,獐子),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sù,小树),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shuì,相当于围腰)兮!无使尨(máng,就是毛比较多的狗狗)也吠!”。“我的五千年”第一部第一章里就提到这首诗,此诗质朴、直接、生猛,一幅要出奔的架势。
此诗像个三幕舞台剧。前四句是第一幕,一个后生打到一只獐子,用白茅草包着抗在肩上,路上看见一位美女。于是他停下来,吹着口哨,秀着弘二头肌,把獐子从右肩换到左肩,又从左肩换到右肩,得瑟得不行。美女见小猎人帅得比獐子肉还要迷人,于是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背景音乐响起“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一点点迟疑,不敢相信我的情不自禁”;第二幕是中间四句,场景切换到林子了,美女打柴,帅哥打鹿,他们的邂逅肯定不是偶然的,“有女如玉”这四个字既含蓄又暴露,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在林子里都做了,美女说“不是你亲手所杀的,活下去就毫无意义”,死鹿当场被气活了,口吐白沫,狂奔而去,帅哥和美女忙着浪漫,懒得理会那只不解风情的鹿;第三幕是某个浓烈似酒的夜晚,美女对帅哥说:“你慢点儿别性急,别动我围腰,当心我家狗狗叫起来。”,女孩热烈中带着羞涩的神态跃然纸上,最后那十四个字实在太牛了,举重若轻。全诗至此结束,后面全是马赛克。
这首限制级的情诗《野有死麕》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被知书达理的孔圣人删掉,也许老人家当时全身心研究易经,一时疏忽,导致“死麕”漏网。孔子的“疏忽”让后世的徒子徒孙们忙坏了,那帮家伙对于此诗的解读完全达到“朝阳群众”的“高度”和“低度”。
《毛传》说“不要让我家狗狗叫起来(无使尨也吠!)”这一句,充分体现了女主公的道德情操,是对浪荡子的谴责与威胁,“恶无礼也”,差点就要打电话报警了。《毛传》继续狂喷唾沫星子:“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被文王之化,虽当乱世,犹恶无礼也”。众所周知,《毛传》是毛亨、毛苌叔侄的“二人转”,它对《野有死麕》的注释让我“恶其无理”,也让我们见识了何为“强词夺理”。《郑笺》是郑玄对《毛传》的注,郑先生贴心地为“天下大乱”作注:指纣之世。“二人转”成“三人转”了,越转越乱,接下来他们要为孔圣人为何不删此诗给个高大上的理由,既为“淫风”,孔圣人焉能不察?
孔圣人“察而不删”的理由只能是此诗不是淫诗,而是心灵鸡汤。尼玛刚说“乱世淫风”,转眼就换了一幅嘴脸,这就是“中国风”,官场尤其如此,儒家文化本质上就是官场文化。“淫风”成为“鸡汤”的转折点竟然是那只死獐子!死獐子居然被解释成“聘礼”,毛公真是脑洞大开,我没办法不竖小拇指。接下来毛公更牛了,他(们)说美女之所以不让猛男“非礼”是因为没有收到媒人的邀请函,我终于忍不住竖起了中指。
我之所以不吝笔墨关注一只“死獐子”,是因为这首诗暗合“周礼”,而儒生们顾头不顾腚的“辩护”,不但脑残,还“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关于周公制礼不多说了,“周礼”属于周公的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所谓“周礼”其实是对“殷礼”的总结和继承,郭沫若曾作诗曰:“中原文化殷创始,殷人鹊巢周鸠居。”关于“周礼”我已经说得够多了,接下来还是关注一下周公晚年的政治生涯吧,我相信周公自己也更关心这个,至于“周礼”那是后世儒生们操心和编排的事。(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