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癸柔情似水,觉得原有的土房子都不够土气,根本配不上水灵的妺喜,于是盖了座超级土气的倾宫,倾宫房间很多,比较适合捉迷藏。每次履癸找不到妺喜就会问:“HONEY,你在哪?”,妺喜很聪明地在一个角落说:“我不告诉你”,匆匆那年,他们的爱情故事让人脸红也让人眼红,他们捉迷藏的时候都藕断丝连。
那一年,发生了一起政治事件,九夷之一的畎夷闹独立,履癸接到报告后,耸耸肩说:“小样,待老子找到妺喜妹妹之后再收拾你”。履癸收拾了畎夷,过了三年,有个少数民族主动臣服(“六年,歧踵戎来宾。”),这说明,履癸在谈恋爱之余,还是没有忘记本职工作。
妺喜什么都好,脸蛋好、身材好,就是面部表情不够丰富:她不爱笑。帝王专家皇甫谧对妺喜很了解,在《帝纪》里说,履癸偶然得知妺喜听见丝绸撕裂的声音就会发笑,于是便令人成天在“小学校园”里看见妺喜就撕绸。哦,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撕扯绸缎?
爱听丝绸撕裂之声的还有周幽王的爱妃褒姒以及商纣王的宠妾妲己,九百年里三大美女嗜好相同,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能得出托尔斯泰式的结论:剩女们各有各的烦恼,美女们的爱好殊路同归。
履癸还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罪行是“酒池肉林”。据皇甫先生说,履癸建立了一个巨大的池子,可供三千男女在里面HIGH!池子里装的不是水,是酒;池边的树上挂着肉脯,三千男女抬头吃肉,俯身喝酒,裸身相抱,如此场景真是人类史上罕见的腐败奇观。六百多年后,商纣王不让夏桀专美于前,又让此奇景重现。妲己爱上了妺喜的爱好,商纣咋就不能喜好夏桀的喜好?
“酒池肉林”固然充分体现了履癸腐败得变态,但从另一方面说明了当时的夏朝富得流油:那么多的酒需要多少粮食?!当时没有水泥,光是涔透到土里的酒就不知道有多少。那么我们是不是也得表扬一下履癸在经济建设上的非凡成就?要酿这么多的酒,除非夏桀朝的农业科技可以让亩产达到万斤,可我们都知道“亩产万斤”真的只是个笑话,哪怕有著名物理学家给出可能性证明也没用。
我在前文提过皇甫先生俨然古代帝王的新闻发言人,其著作《帝纪》是关于中国古代帝王最全的档案汇编,连遥远的三皇历史都给他摸清了,很了不起,但有点TOO GOOD TOO BE TRUE,刘知几对《帝纪》颇有微词:“多采六经图谶(念衬);引书之误,其萌始于此矣”,“图谶”源于匪夷所思的河图洛书,溶入先秦巫师们的卜辞,是方士们用来忽悠帝王们的敲门砖。图谶是“纬书”的一部分,“纬书”相对“经书”而言。“天人合一”把经书和纬书一下子就连在一起,董仲舒由此成为交叉学科的学术带头人。
汉代时独尊儒术,于是骗子们与时俱进,把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附会于儒家六经,哄得主流高兴了,自己有口汤喝。谶纬说白了就是一套系统的迷信,不过很多帝王借助于它登上帝位,比如王莽和刘秀,以至于后来“纬书”喧宾夺主成为“内学”,而“经书”反倒成了“外学”,“天人合一”心法的创始人董仲舒地下有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帝纪》里某些东西甚至超出了刘知几批评的范围,既非纬书,也非引书引错了,而是来自皇甫谧自己的想象。
“酒池” 之说,最早来自战国时代,尸子说桀、纣奢靡无度:“六马登糟邱,方舟泛酒池”,六匹马运酒糟,酿出的酒也许可以灌满一个小型游泳池,在里面泛舟怕是够呛,考虑到尸子能说出猪狗鸟兽为了自绝于夏桀而闹自杀、自残,他的话怕是要打些折扣才行。
第一个站出来“扩建”酒池的人是汉文帝朝的韩婴,他在《韩诗外传》第四卷里说:“桀为酒池,可以运舟,糟丘足以望十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光是堆出来的酒糟就达十里之遥,夏朝的粮食实在太多了!这么多的酒,泛舟应该没问题了。刘向在《列女传·夏桀妺喜传》巧妙地再创造了一番,添加了醉鬼、死鬼,还有妺喜这个女鬼:“为酒池可以运舟,醉而溺死者,末喜笑之以为乐。”,刘向的想象力相当不错,说娥皇、女英以莫名其妙的“龙工”、“鸟工”之术两次助姚重华先生逃生的也是他。刘知几先生对他这位本家评价也不高,在《史通·杂说篇》里说:“广陈虚事,多构伪辞”。
皇甫谧的《帝纪》在刘向的基础上继续添砖加瓦,发挥出“肉林”:“肉山脯林,以为酒池,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余人,醉而溺水。”,成汤讨伐履癸时都不好意思编这个经济和腐败的双重神话。明人冯梦龙在《情史》博采“众家之长”,把韩、刘、皇甫三家之说合在一起:“肉山脯林,酒池可以运船,糟隄可以望十里。一鼓而牛饮者三千人,妺喜笑以为乐。”以讹传讹,一至如斯!考虑到冯梦龙是个小说家,小说是可以虚构、夸张的,所以通过阅读历史小说学历史是件不太靠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