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party到了近11点才结束,在收拾锅碗盘碟、剩菜剩饭时,卫东和晓丽交流了party上大家聊的内容,总结记住了朋友们叮嘱的2点:找工作、读书。
但他们也明白,只有卫东找到了工作,晓丽才有可能去读书。
读本科是自费,这一大笔学费从哪儿来呢?中国人没有借贷的习惯。
所以两人说定了,卫东赶紧开始找工作;有了工资收入;家里生活有了保障,晓丽马上申请学校,这段时间抓紧学英文,考托福。
卫东的专业以前从来没招过外国人,周围也没老中读这个专业。谁也没经验知道美国乐团或大学教职的情况。
因此,他也无人可交流或提供一些经验教训。
卫东的简历被老张改了几次;学校也提供免费的resume consult 简历咨询,那个大胡子老美看完卫东的简历,惊呼my gosh, 你的经历太牛了,哪个乐团你都可以随便挑,到个大学当老师也绰绰有余。
是啊,简历上罗列的一堆国内国际的大奖,作为学生,能有几人有这么多殊荣;作为老美,又能有几人能有这般重量级的奖项?他知道,凭他的表现,老师的推荐信一定会很漂亮很给力。
卫东微笑着:这些年的辛苦是值得的。
他觉得凭他的实力,在美国哪个乐团找个位置,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因为美国讲的是公平与实力。
凭他过去的辉煌和现在的进一步学习深造,在美国音乐界,占有一席之地、进而有新的发展与辉煌,是可能和指日可待的。
因此,他信心满满地开始了他找工作的路程。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开始了一段艰辛而心酸的寻工之路程,甚至他和他的家庭以及整个人生,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那年春天,卫东一直都在忙忙碌碌,又是准备材料,不断修改简历,找人写推荐信啊;又得上课考试,还要开始准备论文,忙碌疲累。但,这是一种兴奋又夹带着期待的忙乎。
当卫东觉得简历准备得差不多后,就开始往外寄发,先是往那些著名的乐团啊大学啊发送;他心想,既然是找,那就得从高往低,从上往下这么找;他觉得,凭他的实力,怎么也能有碗饭吃的。
很快,夏季将近,天气慢慢热了起来。
晓丽怕家里热,影响卫东,就让他呆在学校里干事。于是,卫东也就早出晚归地忙乎。
学生宿舍不提供空调,得自己买、自己装那种窗式的空调。晓丽他们住在这里近三年,一直也舍不得装,一是买空调就是笔开支,二是怕有了空调,电费就涨了。
曾经卫东的一位老乡毕业找到工作离开小城,把一个也不知转卖过几手的旧空调送给了他们。
结果,这台不大的机器只要启动,就像台巨大的发动机在轰隆隆地轰鸣,客厅立马就像个纺织厂的车间似的。
好像马力很大,可也就客厅里感觉到了一丝凉气,紧挨着的卧室却更加闷热,因为开了空调就得关窗户啊。
等月底帐单一来,晓丽吓了一跳,电费比平时高出一大截,还不如开电扇呢。
“扔了,赶紧扔了!”卫东嚷嚷着。
晓丽开始有点舍不得,在这穷学生的宿舍区,空调算是件奢侈品。
她想garage sale 卖掉或送人,但想想卖掉是接着害人,于心不忍;送人也会得罪人,人家没享受什么凉气,却收到涨了好多的电费单,那不把她骂死。
她就让卫东把这“烫手的山芋”放在宿舍门前的垃圾箱前,贴上张“?Not work well ”的纸条。
各国的穷学生们都习惯了,常常在垃圾箱前捡别的学生扔的桌子椅子啊、灯啊、锅碗瓢盆啊,床垫啊。卫东家的沙发、写字台和落地灯就都是捡的。
今年夏天热得格外早,不到六月,气温有时就在80度左右了。
卫东的简历寄出去不少,可回应者寥寥无几。
老张说,你赶紧和导师商量,再延一学期。
正好,卫东的导师最近接手了一个新课题,忙不过来,正乐意让卫东帮忙,反正新课题有经费,而给学生的奖学金才那么一点点,这么低的薪水换个老美才不干呢;而卫东却是一个又能干又听话的好劳力,何乐而不为呢。
卫东就这样可以在明年开春毕业,多了半年找工作的时间。
晓丽看卫东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工作,她也就不可能马上去读书,就琢磨是不是加点活儿,让日子宽裕些。
于是不但自己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还托朋友注意看看,有无什么人家需要打扫卫生的清洁工。
这一日,陶玲给她打电话,说城东新搬来一家人,急着想找人干清洁,pay得还不错,问晓丽愿意去不?
晓丽一看时间上和别的活儿不冲突,就拿着陶玲给的电话打过去,是个老美接的,很客气,知道她是中国人后,马上热情地说自己的太太也是中国人,逛店去了;老美问晓丽明天早上是否就可上工,晓丽说可以。
第二天一大早,晓丽叫了咪咪起床后,给她用牛奶冲了碗cereal ,自己抓起片面包啃了几口就催促咪咪快点。
城东离家有点路,开车起码半小时。八点十五咪咪上课,送完女儿,她就得往东边赶,路不熟又怕堵车。
说好九点,晓丽不想迟到,头一次上门干活得给人留下好印象,晓丽一直是个严以律己、认真负责的人,这也是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
临出门,她抓起张纸匆匆留了个条子给卫东:“皮蛋瘦肉粥熬好了,在炉子上,一会儿自己热一下;面包放在toast里了,吃时烤一下;多种维生素和水放在桌子上了,起来别忘了吃。”
这一段,晓丽看卫东起早熬夜,特意做些他爱吃的,又加了点维生素来补充能量;并包揽下了所有的家务,不让卫东进厨房一步。
晓丽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觉得时间不多了,就招呼上女儿,拎起女儿的书包和自己的包出门下楼,打开车门,往车上一扔,坐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咪咪,看她系好安全带没有,就发动车,先送女儿上学。
宿舍离咪咪的小学、中学都不远,如果走路,穿过宿舍区到咪咪的小学就七八分钟路程,中学要三十几分钟。咪咪上中学后, 基本坐校车,但校车接送学生一路要停不少站,且绕来绕去,跟走路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今天晓丽去打工,就顺便开车送女儿了,也可以让女儿多睡一会儿。
咪咪上小学的时候,要是不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她们喜欢一起走路去学校。因为娘儿俩可以在这一路聊聊天、说说话。
咪咪的小学校离这所著名的大学更近,且可谓是所国际学校,生源除了附近的居民的孩子,一大半都是这所大学读硕读博的学生的孩子,且大都是国际学生的孩子。
据说学校统计过,前前后后的学生居然来自100多个国家,真像个小小联合国。
由于小学生的父母多是留学生,学成之后,要不回国,要不找工作离开学生宿舍了。因此小学生能从kindergarten 学前班,读到五年级毕业的并不多。
学生们来自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文化背景,也就有了好多不一样的故事。像那这些信息都是聊天时,咪咪告诉妈妈的。
她俩很enjoy这一段属于她们的亲情时光,总是手拉着手,说说笑笑,来往于学校与宿舍间。
晓丽也是在等放学接孩子时,认识了几个中国妈妈,孩子的年龄相仿,年级也就上下。
开始互相点个头微笑一下;慢慢的,大家也就熟了,常常谈些学校发生的事。
升班前,低年级的妈妈会请教上一年级的妈妈,哪个老师会比较mean,哪个老师会比较nice?希望分班时自己孩子不要分到那个mean老师的班。万一分在那个班,因为知道“底儿”了,就可找借口换班什么的。
时间长了,大家常常会在放学前,早一点到学校门口,聚一下、聊一会儿。晓丽数了下大约有5个中国妈妈,就开玩笑叫这为“五中全会”。
咪咪上中学后,功课也忙了,以前认识的那些中国家庭也都散了,新认识的不多。 加上咪咪坐校车来回,再也见不着那些妈妈了,晓丽笑说,
“五中全会”开完了,已经完成历史使命了。
今天真不错,路上一点没堵车,提前7分钟到达目的地。
她把车停在那家人家房子前面的路边上。
这是一片比较旧却很安静的小区,从House的大小及材质、门前的装潢及景观来看,应该是个还比较高档的中产阶级居住的地方。
晓丽对着车上的后视镜,拢了下头发,把散开的长发绾成一个马尾辫,这样干活利索。
她呼了口气,定定神,让自己做好准备;她拿起包,下车,锁门,走到那家门前,摁响了门铃。
卫东今天在家。
他在咪咪房间的写字桌上整理材料,没去学校。
12点半左右,他听见门锁开了,知道是晓丽回来了,正要放下手里东西,站起来去看看问问;还没起身,紧接着,却听到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她平时不这样啊,他赶紧走出卧室。
一看,晓丽沉着个脸,一声不吭,走到饭桌前,抓起冷水壶。
卫东赶忙递上水杯:“这是怎么了,谁胆敢招惹我们家领导?怎么就一脸阶级斗争啊?”
晓丽也不理他,举着水杯咕嘟咕嘟喝水。
“啊,是不是太累了?太累了,就不去做了啊。”说着,卫东拿手抚拍着老婆的背。
“不做?我们吃什么?”晓丽没好气地呛他。
卫东不吱声了,晓丽打清洁工的收入,是家里重要的经济来源,他知道打这种工太委屈她了,可一家三口要吃要喝,要穿要用,凭他卫东那点微薄的奖学金远远不够家用。
晓丽又要强,不想让自家的日子比周围的人差太多,尤其不想让孩子受委屈,那就只好她自己受委屈了。
卫东心有余而力不足,就沉默着等着老婆发泄一通。
可晓丽不说话了,呆坐着,憋了半天,仰起头来,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知道我今天去新的那家打工,碰到谁了吗?”
“谁?”卫东赶紧接话茬。
“于清华!”晓丽一字一句地说。
“啊,不是听说她和老公在DC那边嘛?”
“是啊,人家现在是贵妇人了,成老美太太了。”
“啊?!”卫东着实有点吃惊。
晓丽放下杯子,缓缓地说起了今天遇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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