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弄潮儿总是少数。大部分人偶尔都会感叹命运的不公,时运的不济。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流年不利,既生瑜何生亮。诚然,人是时代的寄生物,环境的滋生体。譬如古人的寿命只有三十几年,从任何角度而言,其平均的生命内涵和今人相比不可同日而语。比起原始人茹毛饮血、与豺为邻的生活,现代人已经安全了许多。比起中世纪的专制、愚昧、战争和瘟疫,现代人也幸运了许多。但尽管有时代的差异,个体的差异仍然是彼时彼地、此时此地最终结局的主导因素。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并不是同一个世界。世界本身虽然是一个客观的存在,但它之于每个具体的个人,却是这个独立的个体通过大脑翻译解读后的单独概念。每个个体如何解读这个世界,取决于他的遗传基因、感知能力、灵性、知识和阅历。我们所言的世界不仅是它本身之于感受者的外在影像,还有这外在影像之于感受者的整体属意。人由于阅历的不同,感知能力的差异和信息量获取多少的区别决定了大脑对外在影像翻译解读的不同,这个不同直接影响到影像所赖以附着的物质的概念在大脑中的呈现。这种不同并不简单等同于比目鱼和鲨鱼眼中所看到的不同的海洋,也不仅仅是雄鹰和兔子脑海里对地表面貌的不同印记。 它反映的是另外一种有趣的现象:同一片云朵在张献忠和徐霞客眼中是不同的云朵,同一个男人在祥林嫂和张爱玲眼里是不同的男人,同一株牡丹在刘姥姥和唐伯虎眼里也是不同的牡丹,甚至同一元美金在老墨和犹太人眼里也是不同的美金。
面对同样的景致,有人看到的只是外观,而另一些人却看到了这其中的灵气、寓意、激情和亮点;面对同样的问题,有人看到的只是现状和表象,而另一种人却能直觉到这其中的症结、根源、潜在的忧患、预期、前景和契机。天赐良机于一时,而非惠顾于一世。明达的人之所以明达,就一生而言,并非是运气,而恰恰是他们在对待同样问题时那不同的视野、思维方式和处理手法。贾宝玉断无可能象张九龄那样能从安禄山不经意的冷冷的目光里看出城府深阻、桀骜不驯的反骨。阿巴贡贪婪的眼神并不能看到梵高眼里那星空中的阵阵漩涡和它背后红色激情的肆意涌动。
对世界认知的不同决定了人的心智指数,心智指数则决定了人的行为指向和创力等级,进而影响到人的意念和追求。如果加以科学的量化, 则是不同大小的圆弧。如果人所追求的这个理想的圆弧在自己心智能力所及的范围内,愿望有被满足的可能,或至少理想有可被实现的内在条件。因为他并不追求圆弧以外的东西。但如果理想的圆弧超过了自身认知能力和业力所及的范围,结果则是懊丧、惆怅和落寞。每个人的生活模式和人生答卷表面上看是精神层面意志操控的结果,实质上却是个体心智指数所及的范围并受其制约和局限。科学上是个体的独异遗传性征,人文传统上则是"天命"。
对个人而言,世界其实有三个:个人眼中的世界,他人眼中的世界和客观的世界。个人眼中的世界基于他的认知能力不可能完全是客观的世界,与他人眼中的世界必然也有差异。把自己眼中的世界想当然为客观的世界,就会自命不凡、画地为牢;把自己感知到的世界想当然为他人感知到的同等物,也会一厢情愿、对牛鼓簧,反而举步维艰。在群居互动的人类社会,一个个体如果能够超越群体而能更接近于客观的世界,同时又能够体察到他人眼中的世界是难能可贵的,可以长袖善舞、纵横捭阖,也会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心智指数---即悟性和胆识,再配以遗传得到的体能优势,正面去看,便可能是心思缜密、明察秋毫、高瞻远瞩、智勇双全、有能力有想法,有方法有做法,善于迎接挑战。就可以用煽情的信仰激励人,用人格的魅力鼓舞人,用切中要害的思想教育人。如果消极地看,也可能是:狡猾世故、阴险歹毒、老谋深算、奸诈弄权、笼络人心。
素月清辉,苍凉人生。人如果能意识到这三个世界,能意识到个体的有限和世界的无限,便不会武断地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想当然为世界的全部。事实上在任何一个人的世界之外都有另一个他所未能意识到、触摸到的世界,这便是个人的局限性。人的痛苦只是在他自己圈子里的挣扎,人的欢乐也是小圈子内虚荣心得到的满足。一旦走出这个圈子,难以名状的痛苦也许只是生命长河中的沧海一粟,光彩照人的成功不过是坎井之蛙看到的转瞬即逝的彩虹。长路漫漫,心向远方,人的升华指的便是人超越自我、探寻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洗礼、救赎历程和心路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