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国在父母住的小区和一个人面对面走过,突然意识到“咦,这不是冰冰吗?” 冰冰还是我小时候记着的样子,个子高了些,还是那么瘦。她穿着很一般,花白的头发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十来岁。她肯定没有认出我来,但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她。
冰冰和我同岁,小时候她家住二楼,我家住三楼。冰冰是个智障儿,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不知道,但六十年代没有孕期检查,总之冰冰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冰冰的父母挺了不起,一直尽全力保护她。印象中从没有小孩子和冰冰玩儿,但冰冰有一个妹妹,早期冰冰有妹妹作伴儿也挺好。
转眼到了冰冰可以读小学了,冰冰没法上学,估计当时学校也不收。三年后等到冰冰妹妹上学时,学校勉强同意让冰冰和妹妹一快儿上。上学第一天,同班一年级的小孩子欺负冰冰,细节不太清楚,结果是冰冰口水被人吐了一脸,书和本子被撕破,书包也被人扔到外面的垃圾桶里。学校打电话叫冰冰爸爸来,她爸爸再难过也没办法,只说了一句话“回家,这书我们再也不读了”。冰冰后来也再没有上过学。冰冰平时很安静,从不大吵大叫,有时候去她家还可以和她说几句话。
等我们搬离了那栋宿舍楼,我就很少看见冰冰了。后来听我父母说冰冰在学院里找了一个简单的工作,冰冰非常听话,但这工作也做得不长,好在冰冰父母养得起她,冰冰在家里也可以帮忙做点简单家务事。
上次回国的时候遇到冰冰妈妈,她告诉我她每天很忙,因为要照顾两个病人。冰冰的爸爸去年才做了心脏手术,听起来冰冰也有一些健康问题需要她妈妈照顾。阿姨很坚强,但也有许多无奈,她说到现在就想多攒点钱,等他们老两口走了,可以拿给冰冰用。
其实冰冰这样的情况我长大后也遇到不少,但都没有小时候发生在冰冰身上的事让我刻骨铭心。应该说我现在的某些观点的形成源于小时候发生的这些事情。上次和一个很要好的同事谈到某个政治问题,我们俩的观点完全相反。他给我讲了他的经历,我告述了他冰冰的故事。他觉得冰冰如果在美国,这里的特殊教育会对冰冰有帮助。我问他“冰冰十八岁以后呐?” 同事无语。事后我们谁也没有说服谁,因为每个人的观点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很大的关联,并不是持一个观点的是天使,持对立观点的就得是魔鬼。多一份理解,许多政治观点的争论会心平气和许多。
每次想起冰冰心里酸酸的,我还是希望冰冰的父母能长命百岁,不然他们走了,谁来帮助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