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刚转到所在大学的心血管外科基础实验室。外科一般都是最大科室,即使是基础研究,也是人员最多的。 在我所在的这所以医学院著称的大学,你随机敲敲任何一间实验室的门,都能看到一位或几位中国人。午间休息的时候,中国人都喜欢在一起共进午餐,美国同事们笑称: 中国饭店开张了。
那一天,lunch room多了一位中国人,是移植外科临床实验室的。他其貌不扬,个子不高,但有一双很仁慈的大眼睛。医者仁心。 我很快就知道他在国内确实是一位儿童血液病大夫。本科北大,医学院北医,在法国做过两年Postdoc,在顶级专业期刊Blood上发过文章。在国内做医生时,经历过很多白血病儿童最终的不治身亡。
平常我们这些中国人午餐时间都聊一些实验室funding啊,老板的八卦,绿卡股票,孩子学习之类的,自他来了以后,话题开始有所变化。Lunch room里有一个black board,有一次我无意中在上面写了一句: There are dreams that cannot die. 那句话一直留在那里,没人擦去。 他来了以后,我有一天发现那一行字下面多了几个字: H. W. Longfellow. 应该不是美国人写的,朗费罗不是热门诗人,他的作品也不是高中必读。 我猜可能是他写的。知道这么一位美国早期的冷门诗人,让我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后来在午餐的时候我就问了是不是他写的。 他坦然承认,并说是不是很奇怪,这字居然不是像医生处方上那么潦草。 他虽然是天津人,但高中以后就在北京读书工作,所以竟然没有天津口音,也没有北京腔,很标准的普通话。
后来了解得多了,才知道他也喜欢文学,读过很多书。我们午餐时间也会聊一些最近看的书,印象最深的是 往事并不如烟。只有我们两位读过这本书,午餐时间到了,还聊得意犹未尽。
我因为是从数学老师转行做分子生物实验的,技术没问题,动物实验甚至比科班出身的技术员还好,但一遇到 trouble shooting就很困难,毕竟没有系统学习过理论。每当我遇到实验上需要trouble shooting 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请教他。 他总是很耐心细致地帮我找到问题所在,把他的tips告诉我。我很感激,因为并不是每一位中国人都会这样无私地帮你。我有时也会留一些组会上我的那一份cookies给他。
平静如水的日子大概过了有一年。 有好几天我都没在lunch room看到他。 问了其他几位中国人,他们说 他几天前辞职离开实验室了,说他以family reunion 为由去风城Chicago 了。
几天后,我收到一封来自hotmail的email,是他发来的。 在信上,他说: ...... 你是一位单纯善良的女子,单纯善良得让人只想保护你,而不忍心欺骗你,伤害你。 我得承认是我鬼使神差地单方面对你产生了超越朋友的感情,是我的问题,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我自信我是可以handle的。
..... ( 省略号代替世上所有好话)
从此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面,也没有联系过。 是我平静幸福的生活中的一朵小小的浪花吧,那之后,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幸福。
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