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人老惹嫌

迪曼就是这么一位资深的老教授。他出生在南非的一个葡萄酒庄，家中富裕，供着迪曼读书，从约翰内斯堡大学电机系毕业，接着读硕士，迪曼申请来到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计算机系读研究生，拿到硕士，继续读，转战普林斯顿读计算机博士。
        像秦凯一样，读完该读能读的学位，还不肯离开学校，就打算教书。先后在匹兹堡大学，田纳西大学任教，最后来到伯克利大学。
        迪曼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任何需要学习的新东西都不在他的日程上。
        不学新技能，不做研究，迪曼就是教课。
　　连教课都不能躺着吃老本儿了。以前教过的课程有的过时了，慢慢的被系里淘汰，剩下的几门课因为学生投诉听不懂，也慢慢转到其他教授名下。
　　不教课不研究，老迪曼现在主要做的工作是牵头系里各小组的日常，本科生组，教学大纲编辑组，研究生组，设施组，等等。
　　另外一件迪曼乐此不疲的杂事，就是组织系里教授和家属们的聚会。目的是让教授们在忙碌的教学研究之余，放松一下，加深彼此的了解和交流，特别是帮助新教职成员的融入，有利于全系的发展。
　　秦凯，秦教授，这个最新成员，成了迪曼的重点帮助对象，每次聚会，必定要求秦凯参加，因为是周末课余时间，家属们也被邀请。
　　秦凯新来乍到，不知深浅，谁也不能疏远，系里的活动能参加就参加。
　　迪曼的妻子南希也是伯克利的教授，两个老教授的孩子们都长大了，不在身边，大概是平日太寂寞，迪曼夫妇俨然是将秦凯夫妻当做自己孩子一般。
　　南希看见蔚倩英语语言不熟，聚会上常常一个人闷坐在角落里，便时不常陪她说说话。
　　聚会结束后，秦凯开车回家，刚才和迪曼的聊天很有收获，心里高兴，听着车里收音机里的歌曲，在方向盘上轻轻打着拍子。
        过了一会儿，觉得蔚倩很安静，瞄了一眼，“哎，宝贝，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
　　“没什么，你开车吧。”
　　“不对，有什么，告诉我。”秦凯的语气严肃起来。
　　“真的没什么，你认真开车。”
　　“那就真有什么了。”
　　秦凯马上找到高速下一个出口，路边有一家麦当劳，他把车停在停车场，熄了火。
　　“老婆，宝贝。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着迪曼和南希挺可怜的。”
　　“有什么可怜的？马上就要退休了，学校福利这么好，他们有全额退休金，好生活就要开始了。你还替他们难过，为什么？”
　　蔚倩低下头，“人老了就被人嫌弃吗？我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你们在讲什么，可是，我看的出来，你们都看不起迪曼吧。”
　　“没有啊，我看大家都挺尊重他，你多想了。”
        “我没有多想，我真的能看出来，迪曼他们真的，人老了以后真的，”蔚倩开始抽泣起来。
        “哎哎哎，”秦凯柔声喊着，“别哭，我们还年轻呢，不能跟他们比较。别操心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好不好？”
        “刚才，刚才南希说她担心退休以后会越来越迟钝，她不想退休，可是人老了，不退休也跟不上年轻人，不想退也得退呀。我就是觉得她很可怜。”
        “好好好，她可怜，南希是加拿大人，艾伯塔省的人，你知道那儿吗？九个月冬天的地方，南希退休后大概不得已要回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所以你可怜她，是吗？我的老婆有一颗大善心，”
        秦凯话没说完，蔚倩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这下秦凯真的吓坏了，“我开玩笑哪，你当真？蔚倩，到底怎么了？”
        蔚倩也不回答，哭得梨花带雨的，秦凯紧紧搂住，轻轻拍着，“没事没事，哭一哭就好了，啊。”
        “嗯，你说，”哭了一会儿，蔚倩平静下来，“人是不是太善良了，就会有人欺？”
        “有人欺负你了？”秦凯试探着问。
        蔚倩摇摇头，她不想告诉秦凯，她不想告诉工作中不顺心的事。
        她和丽莲有了合作的关系后，丽莲逐渐的把带客户看房的任务都交给蔚倩，自己的佣金一分钱不分给蔚倩，连汽油钱都不补偿。
        有时候自己的客户在时间上有冲突，蔚倩不得已只好迁就丽莲。
        今天为了参加迪曼的聚会，推掉了客户的要求，丽莲打电话来责备了一番。蔚倩低声下气地抱歉。
        秦凯体贴地一问，蔚倩悲从心起，忍不住大哭，“没有人欺负我，没有。”
        “没有就好，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不干了，我养活我老婆，我只要你开心。你看你在家里陪陪姥姥，看看书，种种花，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我不想你在外面受气。”
        蔚倩点点头，“对不起，我不想让你操心。”
        “你是我老婆，我不操心谁操心，是不是？”
        “嗯，我没事了，回家吧。咱们回家陪姥姥聊天去。以后你们系里的聚会我就不去了吧。我听不懂，像个傻子似的，除了吃，别的不会，人家会笑话你。”
        “谁敢笑话我！不怕，多听就会有进步，以后我陪着你。今天和迪曼说起他在军方的关系，我和他合作两个项目，下星期去军方申请基金去，要是有这两个项目，我就有额外收入，足够养活你。”
        “那太好了。我是说合作项目。”
        “是啊，我没有想到迪曼的人脉还挺广，他的关系都有一定的职位，只要我的项目有吸引力，拿到课题和经费就不是行不行的问题，而是多少的问题了。”
        蔚倩抬手轻轻抚摸着秦凯的脸颊，“你真棒。”
        秦凯拉住蔚倩的手，“我可能会很忙，可能会有很多压力，我是男人，我应该有压力。我可能顾不上你，所以我要你开心，你开心我才能安心工作。”
        蔚倩忽闪着大眼睛，“秦凯，你说这样的话，比你叫我一百声老婆宝贝都中听。”
        秦凯咧嘴大笑起来，捧着蔚倩的脸吻了吻，“你真会说话。可以回家吗？”
        “当然了。”
        “嘻嘻，我想咱们回去造孩子去吧，姥姥还想抱重孙子呢。”
        蔚倩微笑着低下头，秦凯马上启动车，“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