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尤二姐退婚到尤老娘的身世
(2009-01-04 13:3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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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发乱舞读红楼
changfaluanwu@soh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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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说张华的人品如何配得上二姐的“花为肌肤雪为肠”,也不必说珍蓉父子肚子里打的鬼算盘,更不必细谈“聚麀”这个今人看来十分新鲜大胆前卫的名词,单说一件简单的事:尤二姐退婚到底花了多少银子?
且看第64回:
今被贾府家人唤至,逼他与二姐退婚,心中虽不愿意,无奈惧怕贾珍等势焰,不敢不依,只得写了一张退婚文约。尤老娘与了二十两银子,两家退亲不提。
此处明言是20两。而在第68回:
父亲得了尤婆十两银子退了亲的,这女婿尚不知道。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张华。
又变成10两?再看第69回:
尤二姐听了,又回贾母说:“我母亲实于某年月日给了他十两银子退准的。他因穷急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没错办。”
二姐也说是10两,68回中作者口气也是10两,缘何64回却明写为20两呢?
笔者只想到两个可能:
1、64回的“二十两银子”之“二”为衍文,即抄手抄书时自做主张自作聪明看错了或觉得十两太少了自己私自添出来的。
2、贾珍给了20两银子让尤老娘料理退婚事宜,尤老娘技高一筹,只用10两银子便了结此事,另外10两银子进入自己荷包。
笔者更加倾向于第2种可能,如此这般的话纸背之意更加丰富。谁说尤老娘是个简单昏憒的老太婆呢?此人之身世绝不简单,且处处透着神秘与矛盾,她做出什么事来我都不会过分讶异。
11回尤老娘首次出场:
尤氏的母亲已先在这里呢。大家见过了,彼此让了坐。...
于是凤姐儿在邢、王二夫人前告了坐,又在尤氏的母亲前周旋了一遍,仍同尤氏坐在一桌上吃酒听戏。尤氏叫拿戏单来,让凤姐儿点戏,凤姐儿说道:“亲家太太和太太们在这里,我如何敢点。”邢夫人王夫人说道:“我们和亲家太太都点了好几出了,你点两出好的我们听。”...
吃毕,大家才出园子来,到上房坐下,吃了茶,方才叫预备车,向尤氏的母亲告了辞。
尤老娘的出场不过轻描淡写,显见得地位不怎么样。在贾府也不大受重视,不过大家面子上过得去而已。尤老娘的地位当然和她不是尤氏的亲生母亲有关,但更重要的,应当和她的出身及再嫁有关。
13:
正说着,只见秦业、秦钟并尤氏的几个眷属【甲戌侧批:伏后文。】尤氏姊妹也都来了。
可卿病时尤老娘已在贾府,此番只是家人送二姐、三姐儿来也。此次尤老娘先来,二姐三姐儿后来。而63回:
尤氏不能回家,便将他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
尤老娘此番倒也知“一并起居才放心”!欲加强对两个女儿管束耶?而从后文看来,尤老娘对两个绝色女儿的管理非但没有加强,而是在放纵,甚至某些时候是在有意地装糊涂、行方便!
再从66回这段文字看看尤老娘的娘家:
二姐笑道:“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妈和我们到那里给老娘拜寿。他家请了一起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叫作柳湘莲,【庚辰双行夹批:千奇百怪之文何至于此!】他看上了,如今要是他才嫁。
二姐所说的“我们老娘”应是二姐三姐之外婆,即尤老娘之母。5年前尤老娘之母过生日,排场却也甚大,可见其社会地位;而湘莲既肯串戏,显见得对方绝非暴发户,而应是清雅人家。
那么,尤老娘之出身是否可谓名门?若果系出身名门,如何能违反上流社会更加严格遵守的从一而忠法则,一嫁再嫁?如何能养出如此活色生香、为整部红楼涂上一抹瑰丽色彩的二姐、三姐?
再看64回:
我二姨儿三姨儿都不是我老爷养的,原是我老娘带了来的。听见说,我老娘在那一家时,就把我二姨儿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遭了官司败落了,我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如今这十数年,两家音信不通。我老娘时常报怨,要与他家退婚,我父亲也要将二姨转聘。...
却说张华之祖,原当皇粮庄头,后来死去。至张华父亲时,仍充此役,因与尤老娘前夫相好,所以将张华与尤二姐指腹为婚。后来不料遭了官司,败落了家产,弄得衣食不周,那里还娶得起媳妇呢。尤老娘又自那家嫁了出来,两家有十数年音信不通。
“老娘”,俗语“外婆”之谓也。尤氏已非贾蓉亲娘,尤老娘更非尤氏亲娘,此“尤老娘”之谓不过按礼而行,名不符实太过,奇。
尤老娘前夫与皇粮庄头交好,此人之地位应与皇粮庄头相类;而尤氏家族作为贾府亲家,应与贾府门当户对;尤氏是续弦,可能稍差,但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尤老娘能拖着两个女儿的油瓶再嫁地位极可能高于其前夫的宁国府女主人尤氏之父,甚奇。
不能确定尤老娘再嫁时二姐三姐的年龄,然无论是在其前夫家还是在尤氏家族这样的大户人家,尤老娘能调教出二姐、三姐这样的女儿,更是奇。
再看尤老娘行事:
63:
原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的望他二姨娘笑说...
贾蓉只管信口开合胡言乱道之间,只见他老娘醒了,请安问好,...
贾蓉又戏他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青又俏皮的两位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尤老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姊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连丫头们都说:“天老爷有眼,仔细雷要紧!”
“尤老安人年高喜睡”,据上文,尤老娘改嫁不过十数年,就算尤老娘30岁改嫁,今也不过四十多岁,绝不超过50岁;二姐儿想来绝不超过20岁,就算尤老娘30岁生二姐,也绝不超过50岁。古人多早婚早育,笔者认为尤老娘应不超过45岁——45岁,如何“年高喜睡”?贾蓉和二姐三姐打闹了半天,闹地小丫头都看不过眼,尤老娘竟半日方醒,真睡耶?假睡耶?
若是假睡,尤老娘竟放纵二姐三姐儿与贾蓉笑闹,这与其可能的大家闺秀身份应当受过的教育不同罢?就算是寄人篱下,倒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得。尤老娘是在采取以较小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胜利之战略?
贾蓉“戏”尤老娘道要为二位姨娘找婆家,尤老娘“忙问是谁家的”,真傻还是假傻?前番若是假睡,此番却是真问。尤氏家族似乎已经没落,否则尤老娘不至于到投奔一个非亲生的女儿依附生存的地步。除了贾家,还有谁能替当过两次寡妇的没落家族遗孀尤老娘解决二姐三姐的终身大事呢?贾蓉既能主动提及,尤老娘当然要顺杆抓住,赶着问了!
64:
尤老娘笑道:“咱们都是至亲骨肉,说那里的话。...
贾琏与贾珍已然是堂堂堂兄,尤老娘对贾琏讲“至亲骨肉”四字,也甚奇,然却是依附生存少不得之语。寄人篱下,尤老娘倒也能屈能伸。
64:
又说他父亲此时如何聘,贾琏那边如何娶,如何接了你老人家养老,往后三姨也是那边应了替聘,说得天花乱坠,不由得尤老娘不肯。况且素日全亏贾珍周济,此时又是贾珍作主替聘,而且妆奁不用自己置买,贾琏又是青年公子,比张华胜强十倍,遂连忙过来与二姐商议。
二姐儿失贞于贾珍,显然与尤老娘之纵容有极大的关系,而此番嫁给贾琏,珍蓉二人皆打着厮混的主意,并没安着什么好心,尤老娘不过听了贾蓉几句天花乱坠的话,就答应将二姐送去作二房,为何如此轻率?也许对于尤老娘而言,能嫁入贾家这样的名门大族已然达到目的,甚而有机会成为正室更是意外之喜?
65:
那尤老见二姐身上头上焕然一新,不是在家模样,十分得意。
这尤老娘见二姐终身有靠,喜悦是可以理解的,“十分得意”就过了,难道尤老娘没经历过什么富贵?
65:
尤二姐知局,便邀他母亲说:“我怪怕的,妈同我到那边走走来。”尤老也会意,便真个同他出来,只剩小丫头们。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只见尤二姐和他母亲都在房中,见他来了,二人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贾珍心怀不轨,二姐、尤老娘岂能不知?二姐儿无计可施,尤老娘竟也“会意”躲避,“真个”出来,纵容贾珍与三姐儿胡闹——尤老娘此番又是装糊涂?!
尤老娘之出身大家说,越来越难以成立;尤老娘为何能养出二姐三姐这样的女儿?尤老娘对两个女儿与珍蓉等的厮混为何能做到如此纵容,没有道德底限?尤老娘之行事为何与其所应受过的教育,如此不相称?但若尤老娘出身不好,如何能拖着两个女儿再嫁尤氏家族?
不多说了。总而言之,尤老娘出身之复杂、两嫁之坎坷、教女之奇特、处世之道德均充满了神秘与矛盾,读者不妨大胆想像。